洛珈什么怨言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说,没关系。
冉劭抬眼看着洛珈那双空洞得映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抹虚幻的笑容,一股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惶恐,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呼吸。
洛珈等到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能自由活动了,便趁着冉劭不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走到结算处,他有些窘迫地询问需要多少积分,前台却告知他,冉先生早已预存了足够的费用,结清了所有。
他沉默地回到了那间位于外城边缘、又小又破的出租屋。
之前那份食品打包的工作因为他住院多日早已被顶替,他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生计。
冉劭几乎是带着一身怒气找上门来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洛珈安静地让他进来,冉劭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这间逼仄、潮湿、家徒四壁的房间,眉头拧成了死结。
“谁准你私自出院的?”他的声音压抑着火气。
洛珈转身,从唯一的破旧水壶里倒了杯凉白开,递给他:“你垫付的那些积分,我会想办法还给你。只是……现在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谁要你还那些积分!”冉劭几乎是低吼出来。
就在这时,楼上那个终日酗酒的邻居又开始哐哐地砸门,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
冉劭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门,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想往里闯,被冉劭一脚狠狠踹在腹部,直接倒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
“滚!”冉劭的声音带着骇人的杀意。
他砰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污秽,回头盯着洛珈:“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
洛珈却抬手,将额前过长的刘海轻轻撩起一些,完整地露出了左脸颊上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红肿的、狰狞的疤痕。
他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声音很轻:“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漂亮、更干净、更拿得出手的情人,而且……冉劭,我不想再做你的情人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跟我说。”冉劭的声音沉了下去。
洛珈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五年前,你第一次把我从那些恶心的男人堆里扯出来的时候,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就是老天派来救我的,会是我一辈子的救赎。”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稳住声音:“现在我才明白,不是的……你跟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你也是……只是想跟我上床罢了。”
“我没有这张脸了,”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眼泪终于滚落,“在你心里,是不是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不是觉得我是婊子吗?是啊……我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口口声声说着“没什么”,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可是冉劭……我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不堪吗?连一点点……一点点真心都没有得到过吗?”
冉劭喉咙像是被巨石堵住,艰涩地开口:“我……”
洛珈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力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泪水,开始推着他往门外走:“你走吧,冉劭。我什么都没有了,但你还有夏小姐,你还有大好前程……我祝你们……以后幸福。”
房门在冉劭面前被轻轻关上,却又像是带着千钧之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冉劭僵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薄薄的木门。
洛珈不要他了。
是真的,不要他了。
冉劭在洛珈房门外,枯坐了一整夜,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蒂。
第二天清晨,洛珈推开门准备出门找工作时,看着那片狼藉,脚步顿了顿,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绕开了。
他依旧什么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垂着头,带着一身落寞和疲惫,在天黑前又回到了这间破旧的屋子。
第三天,洛珈用身上仅剩的、皱巴巴的积分,在街角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干粮饼,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着。
他始终微微低着头,过长的刘海刻意地遮挡着左脸,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开,让他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目光。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在简陋车站检票的工作。
冉劭又来找过他一次。
那天,一个客人硬说洛珈把他的票弄错了,洛珈低声强调自己核对过,没有错。
那客人脾气暴躁,当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甚至猛地推了洛珈一把,随手抄起旁边的木质凳子就要朝他砸过来,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