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换下沾了灰和血渍的衬衫,随手扔进洗衣篮,套了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千元纸币,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两张。
初来乍到,每一分钱都得省着花。
他撑着伞走出公寓。
雨丝细密,空气里有种泥土和铁锈混合的味道,高田马场的街道在雨中显得安静了些,但便利店的灯光依旧24小时亮着,药妆店的喇叭循环播放着打折信息,拉面店的暖帘在风里微微摇晃。
他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回转寿司店门口停下脚步,店面不大,招牌上的字迹有些褪色,但玻璃窗擦得很干净,能看见里面三四个人坐在吧台前。
价格牌上写着“午市特价,每碟100日元”。
就这里吧,江起收起伞,掀开暖帘。
“欢迎光临!”吧台后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中年大叔嗓门洪亮,看见他,愣了一下,“哦呀,生面孔,留学生?”
“是的。”江起在吧台空位坐下,“请给我一份味噌汤,寿司……看着上就好。”
“好嘞!”大叔动作麻利地盛汤,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小哥看起来有点疲惫啊,昨天没睡好?”
“有点。”江起含糊地应道,接过热腾腾的味噌汤。海带和豆腐的香味飘上来,他吹了吹,喝了一口。暖意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大叔一边捏寿司,一边跟他闲聊:“从哪儿来?”
“中国。”
“哦!中华料理好吃!饺子!麻婆豆腐!”大叔比划着,把一碟金枪鱼军舰放在他面前的传送带上,“来,尝尝这个,今天的金枪鱼很新鲜!”
“谢谢。”江起夹起寿司送进嘴里,鱼肉冰凉鲜甜,醋饭的温度和酸度恰到好处,确实不错。
店里人不多,除了他,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闷头吃;一对老夫妻,慢悠悠地喝着茶;还有一个……
江起的目光在吧台最尽头那个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那是个年轻男人,背对他坐着,穿着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小截苍白的下颌和拿着茶杯、骨节分明的手。
他面前只放着一杯麦茶,寿司传送带空转了几圈,他一次也没抬手。
很普通,但江起莫名地多看了两眼。
也许是那人的坐姿,不像在吃饭,更像在……等待什么,或者观察什么。
“小哥是学什么的?”寿司大叔又放下一碟甜虾。
“医学。”
“哇!厉害!”大叔眼睛一亮,“医生好啊,救死扶伤!我儿子也想学医,可惜没考上……”
大叔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江起一边听着,一边吃着寿司,目光偶尔掠过那个灰衣男人。
那人始终没动,也没点单,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不对劲。
不是危险的那种不对劲。是……一种违和感。
在这个充满食物香气、人声、暖意的空间里,那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格格不入。
江起垂下眼,又夹起一块玉子烧,甜丝丝的,口感绵软。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拉开,风铃叮当作响。
“老板!老样子!”一个大嗓门闯了进来,带着一身雨水的湿气。
是个穿着施工队制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大大咧咧地在江起旁边的位置坐下,把安全帽往旁边一扔:“饿死我了!快点啊!”
“来了来了!”大叔笑着应道,手上动作更快了。
壮汉似乎是个熟客,跟大叔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最近的天气转到工地上的趣闻。
江起安静地吃着,偶尔附和两句,他的日语口语不算特别流利,但听力还不错,日常交流足够。
一切都很平常。
直到那个壮汉突然捂住胸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额头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