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这根本就是不治之症,哪怕是以现代医学条件,晚期患者的治愈率也并非百分之百。
她当时能做的只是利用有限的条件,以水杨苷粗结晶为那个孩子缓解剧烈的骨痛,尽可能减轻他在生命最后时刻的痛苦。
她实在无法向这些人解释什么是白血病,什么是现代医学的局限,这种超越时代的认知,在此刻反倒成了她“庸医杀人”的铁证,更何况所谓的遭到毒打本就是白血病会呈现的症状。
“那个孩子得的是绝症,我确实没有办法医治好他,只能缓解他的疼痛。”
福泽很无力,她知道这种解释在愤怒和先入为主的偏见面前,是多么苍白。
土方的脸色始终阴沉,他抬起手压下众人的喧哗,终于朝他们说道:“都给我安静!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但此事我会查明真相,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也不得再私下非议福泽医生,现在全部回去!”
他们小声嘟囔了几句,纵使引起众怒,也不敢招惹这位魔鬼副长,便纷纷离开了,离开之前不时还有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福泽一眼。
虽然他们暂时离开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播下,无论是真是假都会产生影响,福泽提出关于开设卫生课程和体检的提议也因此被暂时搁置了。
许多新来的队士原本就觉得福泽的医疗手段颇为怪异,他们不像老队士多次亲眼见证福泽的医术效果,如今听了谣言,更是对她敬而远之,明面上碍于土方的警告不敢直说,私下里却议论不断。
福泽有些无奈,作为医疗从业者,这种事确实不算少见。
哪怕在现代也有不少医闹事件,生死面前医生成了人们眼中万能的神明,前提是医好了病人,否则就是罪人,是杀人的恶鬼。
她无法诉说关于无法治疗绝症的苦衷,眼下只能尽量减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专注于制药和实验。
若是山南还在的话,一定会很温柔地安慰她不要去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并且十分体谅她的困境吧?
可惜作为自己医疗路上唯一伙伴的山南先生已经不在了,她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就在她福泽倍感孤立无援之时,收到了坂本的信。
信是藤堂替她送来的,他自然不知道是谁给福泽写的信,来送信时还安慰福泽说土方先生正在让山崎彻查此事,让她别太担忧。
信中,坂本告诉福泽自己现正在前往江户,在为她所描绘的那个国家建设蓝图四处奔走,寻找医国良方。
这封信短暂地驱散了福泽原本阴郁的心情,她当即提笔准备回信,一方面鼓舞他为建设国家寻找有志之士,另一方面也忍不住想将自己近来的困境与苦恼向他倾诉一二。
若是坂本知晓此事,想来也会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郁闷吧?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阿蕗,福泽把信藏起来之后让她进来了。
阿蕗端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一副担心的表情走了进来。
“福泽医生,”她声音轻柔,特意将茶放在福泽手边,“请别太难过了,土方副长他们一定会很快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的。”
阿蕗又叹了口气,摆出感同身受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大家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些病,本就是无法治疗的,人力有时尽啊……请千万不要把那些流言太过放在心上。”
她说着,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福泽在桌上摊开的那本山南留给她珍贵的实验记录笔记。
福泽没有回应她,正在低头研磨墨锭时,阿蕗的手肘“不小心”就撞到了那杯放在她面前刚沏好滚烫的茶水。
“哎呀!”
阿蕗突然惊呼一声,福泽还茫然无措地没有反应过来。
茶杯顿时倾倒,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浇在了那本摊开的笔记上,墨迹立刻被晕开,纸张被浸湿了不少。
“你在做什么?!”
福泽见状,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那可是山南先生留下的唯一念想,是他们共同的心血啊,竟然就这么被人毁了?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迅速站起身来,用力推了阿蕗一把。
阿蕗大叫一声向后踉跄着,她穿着布袜的脚踝恰好被溅出的滚烫茶水淋个正着,立刻红肿起来,痛得她眼泪瞬间涌出。
福泽推开她后正忙着用怀纸去吸水,手忙脚乱地想要抢救那些被毁的书页,心疼的蹙紧眉头。
但是回头看到阿蕗捂着脚踝痛苦流泪的样子,医者的本能又让她心生不忍,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