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看着手中那柄长刀,刀身上已经布满了与狮头宝刀碰撞留下的细密缺口。
“你的刀,很重。”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意,很狂。我学不来。”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乱世狂刀:“但你的道,我看见了。”
何为道?是力量运行的轨迹,是招式变化的逻辑,是狂放表象下支撑着一切的,严谨的内核。
她学不会他的狂,但她看懂了他力量运转的道理,并开始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运用这些道理。
乱世狂刀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一生遇敌无数,见过天才,也打过鬼才,但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领悟力。这已非天赋异禀所能形容,更像是一种直指本质的本能。
“再来!”
他低吼一声,眼中战意更盛,不再是教导,而是真正的交锋。他想看看,这面镜子,究竟能映照并反射出何等惊人的景象!
狮头宝刀再次扬起,刀锋直指阿容。
阳光穿过被两人刀气搅动的尘埃,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再次战作一团。
刀风呼啸,卷起漫天草屑与落叶,金属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次,阿容不再仅仅防守或模仿,她的刀法中,开始出现了真正属于阿容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将战斗化为无数变量进行实时计算的恐怖能力。她的每一刀,都像是经过亿万次推演后得到的最优解。
狂刀的狂龙八斩法,在她面前,仿佛被一层层剥开华丽的外衣,露出内里的骨架。
而她,正用手中那柄即将破碎的之刀,一点点地,在这骨架上,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远处,山茶花的蓓蕾在枝头微微颤动,似乎也在屏息凝神,观看着这场注定将改变其中一人武学道路里不对等的对决。
春风依旧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场中那愈演愈烈的,名为成长的灼热风暴。
当白天的刀鸣声归于沉寂,夜幕便成了另一种心绪的流淌之地。
乱世狂刀总会寻一处开阔的崖边或高石,默然坐下,取出那支四孔箫。
箫声起时,白日里的狂放不羁便尽数敛去,化作绵长而深沉的思念。
那声音不像他的刀法那般具有侵略性,却像月下的潮汐,一波一波,缓慢而执拗地拍打着听者的心岸。
他在思念慕容婵,那个让他痴狂,让他漂泊,让他甘愿承受一切苦痛的名字。每一个音符,都浸染着求而不得的苦涩与无怨无悔的执着。
最初的几日,阿容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她听着,如同分析刀法一般,解析着箫声的旋律、节奏与气息转换。她能精准地复述出每一个音符,却触摸不到那音符之下的滚烫情感。
对她而言,那更像是一段复杂的,承载着未知东西的信息流。
但听着听着,某些东西开始悄然改变。
那箫声,像一把无意中触动的钥匙,开启了她意识深处某些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不再是解析,而是浮现。
在狂刀那充满悲怆的思念里,她竟恍惚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前世实验室里,年末聚会时,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勾肩搭背,跑调却欢快的合唱。
记忆中的画面带着噪点,充满了人造的灯光和仪器冰冷的反光,与此刻自然的月色和旷野的风格格不入。
那份喧嚣中的孤独,与狂刀箫声里的孤独,竟是异曲同工。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温柔的声音覆盖了上来。
是娘亲,织娘。
在寂静的山野夜晚,在温暖的小屋,娘亲抱着她,哼唱着不成调却无比安心的摇篮曲。没有歌词,只有轻柔的哼鸣,伴随着一下下轻拍她后背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