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俩千恩万谢地接过药包,掏出些散碎铜钱放在桌上。
阿容看也未看,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去整理刚才拉开的药柜,将每一格都恢复原状。
待那对夫妇抱着已然安静下来的孩子离开,医馆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武林帮派掌管的世界,爱恨情仇交织,忠义与背叛共舞,最是容易受伤了,有人视其为荣耀,有人视其为耻辱,有人视其为死亡。
阿容能在这个偏僻的城镇里待着,当一个普通大夫,有阿容想要体验人生百态的想法,也有她的谋划。
这里是她选的核心节点,各种各样的线在这里交织,有的在这里结束,有的在这里延续,有的在这里开始。
一个人半背半拉着一个昏迷的人到这间医馆,而阿容却早已了然于心,这是她等的许多人之一。
昏迷的人叫做姜鹤年,站着的人叫做姜木,他们的故事很老套,起源于父辈的仇恨,续于对方的背叛,终于两人多年的情义。
昨日是血仇想杀的仇人,今日是结拜守义的好兄弟,明日是分道扬镳的命运。但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也正是这一份起于仇终于情的两人,才使得阿容想要为他们续写一个好结局。
她已经完成欧阳世家想要的目标了,现在该完成她想要的目标了。
姜木将昏迷的姜鹤年小心地安置在医馆内间的床榻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粗犷外表不符的轻柔,眼神里交织着痛苦、担忧和一丝决绝。
他扑通一声跪在阿容面前,这个铁打的汉子声音沙哑哽咽:
“阿容姑娘,求你……救他!所有的代价,我姜木一力承担!”
阿容没有立刻去看伤员,她的目光先落在姜木身上,平静地扫过他衣襟上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以及那双写满了复杂故事的眼睛。
她看到了仇恨燃烧后的灰烬,也看到了情义挣扎的光芒。
“起来。”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入我门,便是病人。无需你承担什么,出去等着。”
姜木还想说什么,但在阿容那清冷的目光下,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重重磕了一个头,踉跄着退到了外间,像一尊雕塑般守在门旁,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阿容这才走到床前,姜鹤年面色灰败,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经粗略包扎,仍不断有血渗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这伤势,若非他内力深厚且姜木用真气吊着,早已毙命。
她解开染血的布条,仔细检查伤口,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庞大的信息流已无声无息地涌入她的意识,伤口的角度深度,残留的真气属性,乃至两人功法同源却又相互冲克的微妙联系……一切了然于心。
她的行动迅捷而精准。清理创口,敷上特制的金疮药,药粉触及伤口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姜鹤年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阿容的手法稳定依旧,随即取出银针,素手轻拂,数道寒芒已精准刺入穴位,深浅、角度妙到毫巅。
她以指轻弹针尾,细微的震颤带着她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严密伪装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姜鹤年的经脉,疏导着淤积的死血和紊乱真气,同时不着痕迹地感知着《归元诀》的运行轨迹。
外间的姜木只听得到极其细微的动静,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约莫一炷香后,阿容走了出来,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着手指。
“命保住了,失血过多,经脉有损,需静养一月。”
姜木闻言,整个人几乎虚脱,还活着的消息让他眼眶发热。“多谢姑娘!多谢……”
“不必。”阿容打断他,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皮囊,看到那些纠缠的过往。“他的伤,是你云家裂云掌力所伤,虽偏了心脉,但劲力未消。而你为他疗伤时,用的亦是同源内力,相互冲克,反而加重了他的负担。”
姜木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这女子,竟一眼看穿了所有!
“我……我当时……”他张口欲辩,却发现任何解释在如此赤裸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阿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走到药柜前,一边抓药,一边用她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
“仇恨是枷锁,情义也是。你们二人,一个被父辈的枷锁勒得快断了气,一个被自己套上的枷锁压弯了腰。”
她将包好的药递给姜木,眼神清冽如泉。
“药,能治他的身伤,但你们心里的毒,需要你们自己来解。”
“等他醒了,告诉他,《归元诀》的最后一重归元合一,讲究的并非力压,而是化转。你们两家的功法,本就是一体两面,相克,亦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