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的侠客生涯,如一场精心编排的折子戏,开场绚烂,落幕迅速。
她选择这个身份,并非出于任何行侠仗义的冲动,而是基于冷静的谋划。
或许也是为了体验一种生活,她扮演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但在她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眸里,从未燃起过真正侠客应有的火焰,那种被称为侠义心或江湖气的炽热情感。
在她看来,真正的侠客,是生命力与欲望同样旺盛的一群人。
他们追求名声,渴望认可,沉迷于匡扶正义所带来的自我实现感,甚至享受着在刀尖游走,快意恩仇的生活。
这一切被情绪信念和欲望驱动的喧嚣,对阿容而言,太过疲惫,也太过……遥远。
她更像一个手持清单的清道夫,而非胸怀热血的义士。
夕阳西下,阿容在溪边濯洗刀上的血迹,方才有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此刻已躺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昏睡。
一位背着药篓的老翁颤巍巍路过,见到她,脚步一顿,随即露出善意的笑容:“姑娘,好俊的刀,方才林中的动静,是你平息的吧?多谢了。”
阿容抬眸,眼神清冷如溪水。“路过。”
她言简意赅,继续低头洗刀。
老翁却不走,在她几步外坐下歇脚,自顾自说道:“这世道,姑娘家独自在外,不容易啊。老夫瞧你面色,似有郁结于心,可是遇到了难事?”
阿容动作未停。“没有。”
“呵呵,年轻人,总是把心事藏得深。”老翁从药篓里摸索出几株草药,用溪水洗净,递过来,“这忘忧草,捣碎了敷在太阳穴,能安神。不值钱,算老夫一点心意。”
阿容看着那株青翠的草药,没有接。她能听到老翁思维里纯粹的、毫无功利的善意波纹,如同溪水敲击卵石,清澈见底,这种纯粹,在她感知里太过罕见。
她沉默一瞬,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干粮,放在老翁身边的石头上。
“交换。”她说。
老翁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接过干粮,也将草药放在她身边。“好,交换!姑娘,前路漫漫,多加小心。”
他背上药篓,蹒跚离去。
阿容看着那株忘忧草,最终没有用它。她只是将其小心收起,放入贴身的锦囊。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如同一点星火,无法温暖她,却足以让她记住,这人间,并非全然是她力量下的荒芜。
暴雨倾盆,阿容在山神庙内生起一小堆火,夜月在一旁梳理被雨打湿的羽毛。
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书生模样,怀中紧抱一个包裹的中年人踉跄跌入。他见到阿容,吓了一跳,随即面露惊恐,瑟缩到角落。
阿容能听到他思维里极致的恐惧、冤屈,以及拼死守护某样东西的决绝。那情绪的波纹剧烈而纯粹,不像伪装。
不久,庙外传来马蹄声和呼喝。
“那叛徒肯定躲在这附近!搜!”
账房先生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眼睛。
几个持刀大汉冲进庙内,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账房。
“哼,看你往哪跑!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
为首之人目光扫过阿容,见她只是个带着古怪鸟儿的年轻女子,并未放在眼里。
“不相干的人,滚开!”
阿容依旧拨弄着火堆,头也未抬。
“庙是先来的。”
那大汉一愣,怒道:“找死!”挥刀便向阿容砍来。
刀未落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大汉已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阿容依旧坐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是她手边的刀,不知何时出了三寸鞘。
剩下几人骇然失色,意识到遇到了硬茬子。
阿容看向他们,语气平淡:“他,我保了。要么走,要么留。”
那几人互看一眼,咬牙扶起同伴,狼狈地退入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