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谈无欲在素还真的言语机锋下,被逼至死角,不得不当众宣布退隐时,阿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有不甘,有挫败,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这位月才子的骄傲,在今日连环的意外与挫败下,终于被逼至台前,亲手摘下自己的冠冕。
然而,这退隐二字尚未在风沙中完全消散,一声突如其来的喝止便如冷箭般射来!
空中降下的令旗,带着一股决绝的煞气,更触目惊心的是旗杆上悬挂之物,昆仑上人怒目圆睁的首级!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骇与骚动。
素还真惊见故友首级,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那声低呼里的震动与痛心,真切得不容置疑。而谈无欲在惊愕过后,目光死死锁在令旗的标志上,脱口而出的“唐门令旗!”带着难以置信的锐利。
唐门,一个本应在传言中被灭门的组织。
使者如鬼魅般出现,言语冰冷,以插在两人发间的,浑然不觉的“牛毛针”为威胁,勒令重写名人榜,增添“天下第一暗器”与“天下第一医”。限期十五日,违则针穿咽喉。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杀意与诡异混合,完全不同于之前狂沙坪上相对“光明”的武力对决。这是一种阴湿的、来自暗处的、带着牺牲与狂热的胁迫。
使者完成任务,转身欲走。素还真强压震动,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唐门是否真被灭门?
使者的回答,与其脸上密布的牛毛针和那声称“感到光荣”的诡异笑容一同,构成了一幅令人心底发寒的图景。他倒下的身影,为“唐门”二字重新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与神秘。
素还真的叹息,沉重地落在黄沙之上:“名人榜非重写不可了。”
阿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了素还真最初的震惊与哀痛,也看到了那份哀痛之下,迅速恢复运转的,冰冷如精密仪器的算计核心。
“自残”是为了示弱,诱敌深入。
而唐门令旗的突兀出现,与必须重写名人榜的新要求,打乱了吗?
阿容站在人群的边缘,风声与惊愕的低语从她耳边掠过,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她的视线,并未长久停留在那面血腥的令旗或昆仑上人死不瞑目的首级上,这些是表象,是舞台上刻意摆放的惊悚道具。
她的看,是穿透性的。
她看的是结构,是意图,是力的流动。
素还真那瞬间褪去的血色与眼底的震动,是真的。那份为故友惨死而生的悲恸,做不得假。阿容能感知到那情绪信息的纯粹与强烈。
但紧接着,在那悲恸的底层,她看到了更坚硬的东西迅速上浮,那是计算,如同冰川下的洋流,表面是情感的浮冰,深处是冰冷、稳定、定向的谋算之流。
“他知道。”阿容再次确认。素还真不仅知道唐门令旗的出现意味着更深的介入,他甚至可能……预料到了这种介入的形式。
他的悲恸是真的,但他的震惊,或许有三分是演给在场所有人,包括那隐匿的操控者看的,示弱,诱敌,将计就计,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棋路。
她的目光转向谈无欲,那份脱口而出的“唐门令旗!”里,惊愕有之,但更多的是棋手看到棋盘外力量强行落子时的锐利警觉。
他同样瞬间明白了局势的升维,从日月争辉的台面博弈,被拖入了第三方阴影下的强制规则。
然后,是使者倒下,脸上密布的牛毛针,那声称感到光荣的诡异笑容。
阿容的思维如同精密的织机,瞬间将线索串联:
在谈无欲被逼退隐,心神受挫,素还真看似惨胜实则消耗巨大的节点,这是心理与局势的双重低点,施加压力的最佳时刻。
不是直接武力威胁,而是展示绝对控制力,你们生死已在吾等指间与冷酷的牺牲精神,自家使者亦可随时成为道具,这是心理战,旨在摧毁一切尽在掌握的幻觉,灌输不可预测与不可违逆的恐惧。
天下第一暗器与天下第一医。
暗器,是暴力的延伸与诡谲化;医,是生存的保障与逆转的可能。
一攻一守,一杀一生,将这两项纳入名人榜,等于将武林最阴暗的杀戮之术与最珍贵的救命之能,都纳入同一个评价与潜在的控制体系。
欧阳世家。阿容心中毫无波澜地确认,只有欧阳上智,才会如此热衷于定义标准,设立框架,将一切变量纳入可控的评估轨道。
唐门,不过是此刻最趁手的一枚伪装印章,一个本该死绝的组织复活,执行如此酷烈诡异的任务,本身就能吸收所有猜忌与火力,完美遮蔽幕后的欧阳世家。
而“天下第一医”……
阿容的目光再次落回素还真。沙人畏的毒丹毒不死他,此事或许欧阳上智已知,或至少存疑。
不是用毒杀人,而是用医或解药来设局。
可能的路径在她意识中清晰展开:
以评选天下第一医为由,引出或创造一位医术超绝,背景看似中立的人物,嗯……作为靶子,作为后手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