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各自的能耐,唯独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站在角落里,抿着嘴唇不吭声。
李行弱问她:“你呢?你会做什么?”
小姑娘怯怯地抬起眼睛,声音细得像蚊子在哼:“我、我只会做些女红……娘说,女儿家都要学这个。”
她这一开口,其他孩子竟都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她。小姑娘顿时羞得无地自容,紧张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露出的鞋尖。
李行弱却笑了:“那你可知道,你曾祖父年轻时在草原,都是自己缝补的衣裳鞋袜?”
见孩子们睁大了眼睛,听得入神,李行弱接着往下道:“能把缝纫做好,可就厉害了。百姓要穿衣,士兵要穿衣,大臣也要穿衣,皇帝更要穿衣。哪个离得开这一针一线?要是没有衣服蔽体,他们就会像牛羊一样走在路上。”
孩子们听得愣住了,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光,似乎被她说服了。
最先那个小姑娘仰起脸道:“我和曾祖母去宫里,那些大官好像很怕你,提到你的时候,都不说话了……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就是很好的一个人。他们那样冤枉你,说你的坏话,你都不解释的吗?”
李行弱笑笑。她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顶多算个人罢了。但是在孩子面前,她不想太快把森然可怖的血肉给她们看。
“凶好啊。你瞧你们的曾祖父,他们敢来找我麻烦吗?还有那些敌人,见到我的帅旗,也会想了再想,有没有把握打这一仗。”
“真的吗?”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李行弱本就不指望她全明白,掌心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玩去吧。”
得了允许,孩子们又撒着欢地跑向雪狮。
那雪狮已经初具外形,只需要时间慢慢地雕琢,总能得到一只威凤凛凛的狮子。
时间,时间……这才是人最大、最无奈的敌人。
李行弱不甘心地沉了一口气,转身踱着步子,往后院去了。
次日上午,家里的僮奴来禀了李行弱。地方找着了,在四通市的柳树巷,档口牌子就叫“女浴所”。
李行弱得了信,带上报信的僮奴和一名老婢出了府门。
这还是回朝天以后,头一回来到市集。
和二十年前相比较,街巷的样貌早已改变。范围拓宽了,铺面林立,人声熙攘,变化得教人没有头绪。若是没有人引路,还真不好找。
一行人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柳树巷。就在巷子深处,伫立着一间浴所,门前挂了一盏灯笼,灯笼上题着一个大大的“浴”字。旁边还挂着一块木匾招牌,上书“女浴所”三个字。
听名字也知道,这是一间专为女人开设的浴所,谢绝一切男客。
进女浴所前,李行弱让僮奴在外候着,自己和老婢进去。
入门处设着一方柜台,有个穿着利落的佣女正在台后招呼往来的客人。见二人进来,笑脸相迎道:“二位客官里面请!要私浴,还是去混堂呢?”
“何为混堂?”李行弱问。
佣女笑道:“二位是头一回来吧?容我细细说来。这私浴,是独门独户的小池,有专人伺候着,洗浴完还有推拿揉捏、香茶细点,最是清净不过,当然了,价钱略高些;混堂则是大池共用,一人照应多位客人,若要梳头按摩,每样多加三文钱便得。”她手指点了点柜台木牌,上面写得分明,“寻常人家也是负担得起的。”
老婢会意,从携带的钱袋中取了十来个钱,吩咐道:“只我家娘子一人沐浴,开间私浴便是。”
“这就为您安排!”佣女含笑应下,转身唤来一位年长些的侍女,又向李行弱道,“还请贵人将随身贵重物件暂交我们保管。”
李行弱穿得素净简单,出门只一件灰布直裾棉袍,外头罩着貂皮斗篷。她解下斗篷交与老婢,又将食指的手扣扳子褪下,放在佣女掌心:“你拿着这枚扳子去寻你们东家,只消告诉她,扳子的主人想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