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咚”地一声被关上,唐希介面若寒霜地站在门口。
“过来吧。”连云舟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痒意,哑着嗓子开口。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肢体的掌控,整个人只能陷在柔软的靠枕里,手臂软得根本抬不起来,最终只是用下巴微微点了点床边的椅子。
唐希介沉默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其实根本无需走近,他也能看出连云舟此刻状态极差。坐在床上的人呼吸短促而紊乱,显然是又病了。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在得知那些真相之前,唐希介或许会为这样的情景感到心疼,会下意识地上前探问。
但现在,他只感受到了冰冷的背叛感。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全心全意信赖、仰慕的兄长,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正是因为他曾付出过毫无保留的信任,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的时候才会感受这样一种近乎晕眩的错愕,像是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塌陷。
“哥哥。”唐希介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连云舟表情温和的脸庞,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根本不是你的亲弟弟,对不对?”
啊,真是意料之内的开始。连云舟想。
赵安世一出门,连云舟就把额上的退烧贴撕了。此刻他烧得头重脚轻,身上一阵阵发冷,视线也跟着模糊晃动。
“你知道了。”他语气笃定又无奈,又透着一丝无奈的倦意,“过来坐,我说不了太响。”
那声音虚弱得厉害,是勉强从干痛放咽喉里挤出来的。饶是如此,他仍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从容。
唐希介虽然满脸写着怒意,却还是依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让连云舟几乎有点想笑。
什么嘛,这还是小孩子闹脾气。
他或许真的不小心慈爱地笑出来了,因为他看见唐希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臭了。
唐希介所有的疑问化作了冲口而出的质问:“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问出口后,连他自己都察觉到那语调里几乎藏不住的委屈。
在回来之前,蒋文凤也劝过他,无非是说连云舟这么做,大概是担心他知道真相后心里会有隔阂。
不管理智上接受了再多的分析、再多的理由,此刻的唐希介只感到一股难以克制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连云舟平静地将因高热而微微发颤的手藏到身后,声音依旧温和:“你母亲当年将你送走,并非没有缘由,希介。”
他顿了顿,气息因虚弱而略显短促,语气却依然平稳:“你的生父……犯过一些错误。我希望你能尽可能摆脱他的影响。”
那声音很轻,很缓,带着病中的喑哑,却丝毫没有因唐希介的愤怒而动摇。
光是听着那从容不迫的语调就能明白,以这个人的阅历,唐希介的反抗根本不算什么。
即便如此,即便他随时可以展露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与距离感,连云舟却依旧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少年。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苛责,只有专注和认真,仿佛正与一个地位对等的人,进行一场敞开心扉的交谈。
唐希介沉默不语。这个理由其实很有力度。
蒋文凤也知晓连山此人大概有些问题,连云舟不希望唐希介与他有所牵扯,再正常不过。但面对连山的亲生儿子,她终究不好将那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旧事当作确凿证据,只是在交谈间隐约提了几句:
连城当年就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连山是自费研究的科学家,原本当哥哥的连城一直花钱支持连山的研究。但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二人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就彻底决裂,两家人从此再也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