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去看了师父,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对我叮嘱了几句。我心里头难过极了,回门宴还在继续,那个新郎还在接受众人的恭贺,我却只觉得自己很冷。
痛苦像藤蔓在心中蔓延,绞死了那只懵懂的猫咪,听任它惨叫。它死了,不带一丝留恋的死去,利爪却丝丝缕缕地留下伤痕,那伤痕长年累月流着血,永远无法愈合。
“哭了吗?”
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去。
那是个我隐约有点印象的男人,之前来找过师父几次。他见我看着他,嘴角便勾起微笑,向我走了过来。
“委屈吗?你莫非以为这场婚事只关乎你们两人?”他笑了起来,看着我说,“这婚事是长生谷和云家一起定下的,是婚姻也是交易。物品就应该有物品的自觉。难过?你不配。”
我看着他,恍然明白了什么。洞悉一切却完全没有插手的师父,态度暧昧的爹娘,云家的提亲,缥缈的爱恋,仿佛都有了因果。
从那日起,我便认识了这个人,也似乎认了命,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新的丈夫对我很好,他在外人面前看起来很严厉,对我说话的时候却很温柔。他很宠我,给我足够的尊重和够用的自由。在他的支持下,我顶着药王弟子的身份开了属于我自己的医馆,跟我师父一样,行医济世,拯救苍生。
然而心中的伤痕并未愈合,它们时时刻刻疼着,终于从心内蔓延到周身,牵扯着暗藏在心底的不甘。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我不小心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刺痛,那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我痴迷地看着我流血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按压着指尖让疼痛持续,直到伤口不再流血为止。
一个医师,刺破手指虽不多见,但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手指的疼痛很快便满足不了我,我悄悄用刀子割破我的脚踝和手腕,用白色的绷带包扎好,有人问起的时候,我便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
丈夫很关心我,看我受伤他十分心疼,坚持要亲自为我换药。我故意把伤口弄烂,掩饰那被刀刃割破的痕迹,他看着我的伤口,竟然慢慢落下泪来。
他的眼泪我可以无动于衷,但总是这样下去不行,我知道我生了病,我也知道这种病药石无医,只有自己能够治愈自己。
我得想个办法,身为药王弟子,有了无法治愈的病,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去找师父帮忙。但我没想到,一百多岁的师父居然老树开花,有了妻子和孩子。
师父看到我有些惶恐,介绍师娘给我认识的时候也有些羞愧。师娘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得十分美貌,眉梢眼角却毫无温度。我从她眼里看不出任何爱意,也是,我师父他虽说仙风道骨,但也一百多岁了,抱他这样的棺材板儿,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那次我什么都没说,想起师父对我曾经的忠告,我只觉得荒谬。
我回到自己那个同样没什么温度的家,用卷刃的刀一下一下在胳膊上留下痕迹。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感受着刺骨的疼痛,我心里头突然舒服多了,竟然能够感到一丝近乎自毁的快乐。
这次之后,我还是找了个理由骗过了我丈夫。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担心我,对我嘘寒问暖,甚至在伤好之前不允许我再去医馆了。我得想个办法,否则迟早会被他发现。
在这个时候,还是那个男人帮了我。
“你师父曾经为我做过一种药丸,名叫蚀骨丹,用来拷问和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很好用。”他笑着递给我一瓶丹药,看着我说,“只要吃下一颗,四肢骨骼便会如针扎般刺痛。每天一颗,铁打的人都会听话。这药对身体伤害近乎于无,肌肤更是毫无伤痕,非常适合你。”
师父——他居然还会做这样的药?
我愣怔着接过药瓶,半信半疑。
“你吃过之后,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他笑道,“他只给了我一瓶,我用了一半。我想,以你的能力,想要复刻这种药一定不难。”
我的师父……他居然……
我知道面前的男人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相信他,却禁不住握紧了那瓶药丸。回去后,我找了个隐蔽无人的地方,吞下了一颗丹药,很快便被剧痛折磨得在地上翻滚。
痛是痛的,但我感到身体的疼痛仿佛如一只狰狞的手,在心底的伤口上撕扯着。身体越痛,心里的伤口仿佛却在愈合,疼痛的感觉令人沉醉,令我难以自控的沉迷其中,无法解脱。
几个时辰后,我缓过神,颤抖着拿出一颗药丸闻了闻,却不禁流下泪来。
勉强分辨出几味药,我心里头越来越凉。那日阳光正好,师父微笑着看向那张被他圈圈点点改过很多次的药方,那些药粉发出淡淡的药香味,很快它们就会被送进药炉,变成一颗颗莹润美丽的丹药……
但我从不知道,师父所做的,居然是这样一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