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映照着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在这破败的大殿中,竟有种孤绝的悲怆与坚持。
拜完祖师,她转过身,走到凌晓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从哪里来?”她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易碎的琉璃娃娃。
凌晓(凌云)心中念头飞转。凌云之名,是决计不能用的。他目光微抬,落在苏妙那双清澈而带着关切的眼睛上,心中微微一动。
“凌……晓。”他奶声奶气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微弱,却清晰。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化名,取“凌云破晓”之意,既隐藏了身份,又暗含着他渴望打破眼前黑暗、重见天光的决心。
“凌晓……”苏妙轻声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很好听的名字。那你的家人呢?”
凌晓垂下眼帘,小小的脸上适时地露出茫然与悲伤,摇了摇头。他无法编造一个完美的来历,沉默与茫然,有时是最好的答案。
苏妙见状,眼中怜惜之色更浓。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凌晓柔软的发顶,触手之处,虽然脏污,却依旧能感觉到发质的细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感。
“既然无处可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苏妙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我星陨阁虽小,虽破,但只要我苏妙还在一天,便会护你们周全。”
这番话,她说得平淡,却掷地有声。
凌晓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她的容貌极美,但更打动他的,是那份在绝境中依旧不曾熄灭的责任与良善。这与他在玄界见惯了弱肉强食、勾心斗角的修士,截然不同。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算是认可。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名叫大牛的憨厚青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
“门主,粥……粥好了。库房米不多了,只能煮成这样……”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苏妙接过粥碗,那碗是粗糙的陶碗,边缘还有缺口。碗里的粥,清澈得能数出米粒。
“无妨。”苏妙神色不变,用一把小木勺,舀起一勺,仔细地吹凉,然后递到凌晓嘴边,“来,晓晓,先吃点东西。”
食物的香气,对于饥肠辘辘的身体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凌晓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脸上微微一热,属于天尊的羞耻心再次作祟,但身体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张开嘴,接受了这勺寡淡却温暖的米粥。
粥水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干涸的食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他小口小口地,在苏妙耐心的喂食下,将一整碗稀粥都吃了下去。
一股暖流,从胃部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他暂时摆脱了饿死的危机。
吃完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小小的身体终究不堪重负,眼皮开始打架。
苏妙看着他强撑的样子,轻声道:“困了就睡吧。”
她将他抱起,走向大殿后方一间稍微整洁些的偏房。房内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
将凌晓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苏妙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暮色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好好休息。”她最后说了一句,便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凌晓一人。
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听着窗外呜咽的风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星陨阁弟子们压低嗓音的交谈。
身下的被褥粗糙,带着阳光暴晒后的干燥气味和淡淡的皂角味,与他在天尊府邸那万年温玉床、九天云锦被的享受,判若云泥。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愤懑与不甘。
绝境逢生,他活下来了。并且,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这个名为星陨阁的宗门,破败不堪,资源匮乏,弟子孱弱。但那位名为苏妙的门主,却像这残垣断壁间,一道微弱却坚韧不屈的微光。
她身上那隐隐与上古体修相关的传承,这宗门地下那奇异的星辰波动……这一切,都预示着此地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星陨阁……苏妙……”
凌晓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那双清澈的孩童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幽光。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这第一步,他总算……迈出来了。
带着无尽的思绪与评估,极度的疲惫终于征服了这具幼小的身体,他沉沉睡去。窗外,北域荒原的夜空,星辰稀疏,却有一颗,异常明亮,正对着这片破败的宗门,静静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