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砚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抛给瘦高个:“多谢。”
说罢,转身上车。谢云辞深深看了那两个山匪一眼,也跟了上去。
忠伯调转马头,马车碾过落叶,驶入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待车厢消失在林深处,疤脸头目才一屁股坐倒在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大哥,那书生……邪门啊。”瘦高个凑过来,心有余悸。
疤脸头目看着地上昏迷的兄弟,又看看西边小径,忽然低声道:“那两人,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书生……他那双眼睛,太清了,清得让人发毛。”
“咱们还劫道吗?”
“劫个屁!”疤脸头目啐了一口,“收拾东西,换个山头。这地方……不能待了。”
马车在小径上颠簸前行。
车厢里,江清砚闭目养神,呼吸仍有些急促。方才虽未亲自出手,但精神高度紧绷,又诱发了心疾。他含了药,静静调息。
谢云辞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开口:“你怎知他们会说出鬼见愁的事?”
江清砚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倦意,却依然清亮。
“人性。”他缓缓道,“他们落草为寇,无非求财。既已败露,为求活命,总要拿出些有价值的东西交换。鬼见愁的事,便是他们的买命钱。”
“你信他们的话?”
“七分信。”江清砚从怀中取出地图,手指在上面移动,“你看,鬼见愁峡谷地势险要,一夫当关。若真有强人设卡,确是绝地。而猎户村……”他指尖点在西侧一处标记,“我地图上有注,村中多猎户,熟悉山路。绕道虽远,但稳妥。”
谢云辞看着他那张详尽得可怕的地图,忽然觉得,自己这趟京城之行,或许会因为身边这个少年,变得完全不一样。
“你总是算得这么清楚吗?”他忍不住问。
江清砚抬起眼,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莫名有些苍凉。
“我这样的人,”他低声道,“没有多少犯错的余地。走错一步,可能就是死。”
谢云辞心头一震。
他看着少年重新闭目养神的侧脸,看着那纤长睫毛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从容淡定的书生,其实每一天都走在悬崖边上。他的命太薄,薄到一阵风、一场雨、一次意外,都可能将他带走。
所以他才要算,要谋,要把所有能掌控的变数都握在手里。
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倚仗。
马车驶过一处溪流,水声潺潺。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车厢内投下摇曳的光斑。
谢云辞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到京城之前,你不会死。”
江清砚睁开眼,看向他。
“我答应过护你周全。”谢云辞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从不食言。”
四目相对。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许久,江清砚轻轻点了点头。
“我信。”他说。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唇角却浮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马车继续前行,碾过落叶,碾过光影,碾过这萍水相逢却悄然生根的信任。
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这一刻,他们都不是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