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娘……”他开口,声音有些涩。
“都走了。”江清砚放下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娘走时我才十岁,爹撑了三年,也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和满屋子的书。”
他说得平静,谢云辞却听出了话外的孤寂。一个十岁丧母、十三岁丧父的少年,拖着病体,守着满屋书卷,独自熬过那些漫漫长夜……
那是怎样的日子?
“所以你要去京城。”谢云辞低声道,“不是为了功名,是为了完成爹娘的遗愿。”
江清砚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呢?”他忽然反问,看向谢云辞,“你又是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去京城?”
四目相对。
谢云辞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本不想说,可对着江清砚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些深埋心底的话,竟有了倾诉的冲动。
“我有仇要报。”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六年前,我家遭人陷害,满门……只活了我一个。”
他说得很简略,可每个字都浸着血。江清砚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仇家在京城,势力很大。”谢云辞继续道,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平安扣贴着肌肤,“我查了六年,才查到线索。这次进京,就是要去……做个了断。”
他说完,忽然觉得轻松了些。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如今说出来,倒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
江清砚沉默良久。
“所以昨夜那些追杀你的人……”他轻声问。
“是仇家派来的。”谢云辞点头,“他们知道我查到了什么,想在我进京前灭口。”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陈岩回来了。他带回了大包小包的材料,堆在院中,像座小山。
江清砚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些药材和石灰,神色重新变得专注。方才那片刻的脆弱和倾诉,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又变回了那个理性、冷静、算无遗策的书生。
“陈捕头,我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还有几个大木桶。”他吩咐道,声音平稳,“醉鱼草根茎需捣碎取汁,曼陀罗花粉要过细筛,石灰要分装……”
他一条条交代,条理清晰。陈岩连连点头,立刻去安排。
谢云辞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那枚平安扣,烫得厉害。
这个少年,看似温润如玉,实则骨子里有钢。
而他谢云辞,看似冷硬如铁,实则心里藏着火。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却又在某些深处,惊人地相似。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萍水相逢,却能并肩同行。
“谢云辞。”江清砚忽然回头,叫他的名字。
谢云辞抬眼。
“等此事了结,我们一起去京城。”江清砚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你的仇,我帮你记着。我的路,你陪我走。”
晨光落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淡金。山风穿过院落,吹动他额前碎发。
谢云辞看着他,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好。”他说。
一字千钧。
院中,陈岩已搬来木桶,开始捣药。药杵撞击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混着山鸟啼鸣,和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们的路,还要一起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