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账本玄机
猎户村的清晨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破。
陈岩派去县衙报信的快马刚走不到两个时辰,又一队人马旋风般冲进村子。这回不是衙役,而是一队身着褐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的官差,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冷峻的中年文官,着青色官袍,补子上绣着鸂鶒——正七品的知县到了。
江清砚和谢云辞站在陈老栓家院中,看着那队官差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显然不是普通县衙的班底。
“下官蓟州知县赵文康,见过二位。”中年文官快步上前,目光在江清砚和谢云辞身上一扫,尤其在谢云辞腰间那柄匕首上多停留了一瞬,“陈捕头已将案情禀报,老君洞一案,多亏二位义士相助。”
他的语气客气,但眼神里带着审视。
江清砚长揖还礼:“学生江清砚,不敢当‘义士’之称。此乃陈捕头与诸位官爷的功劳。”
谢云辞只抱了抱拳,没有说话。
赵知县点点头,转向陈岩:“账本何在?”
陈岩立刻引着他走向偏屋——那里已临时辟出一间,三箱账本整齐码放在木桌上。赵知县快步上前,随手翻开一本,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是……”他手指微颤,“水运司的徽记?”
江清砚心头一动,上前看去。赵知县指着的,是账本扉页上一个极小的烙印,形似船锚,与那黑衣人脖颈上的刺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精细,更像官印。
“水运司?”谢云辞沉声问。
“朝廷督办漕运的衙门。”赵知县合上账本,面色凝重,“但水运司三年前就已裁撤,并入工部都水司。这些账本若是真的……那就是三年前的旧物。”
三年。
江清砚脑中迅速划过线索:三年前血衣门命案开始,三年前水运司裁撤,三年前水鬼帮活跃于运河……
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
“大人,”江清砚缓缓开口,“学生有一事不明。水运司裁撤后,原有的官船、人员,如何安置?”
赵知县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官船大部移交都水司,少数破损的折价变卖。人员……一部分留用,一部分遣散。”他顿了顿,“当时确实闹过一阵,有些被裁的漕工无处可去,落草为寇的传言也有过。但朝廷发了遣散银,按理不该……”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若真有水运司旧部沦为水鬼帮,那这背后的问题,就不仅是江湖恩怨了。
“账本上还有别的发现吗?”赵知县问陈岩。
陈岩上前,翻开另一本账本,指着其中一页:“大人请看这里。这笔交易,日期是永昌十六年九月初七,地点标着‘蓟州码头丙字仓’,收货方代号‘丙三’,货物是……五个‘文货’。”
“文货?”赵知县皱眉。
“据被俘的匪徒招供,”陈岩压低声音,“‘文货’指的是掳来的读书人,‘武货’是习武之人,‘工货’是工匠,‘乐货’是乐师……分门别类,明码标价。”
赵知县脸色铁青,手指重重按在账页上:“简直无法无天!蓟州码头丙字仓……那是官仓!谁给他们开的门?!”
满室寂静。
官仓私用,勾结匪类,贩卖人口——每一条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江清砚忽然开口:“大人,可否让学生看看那页账目?”
赵知县将账本推过去。江清砚俯身细看,指尖在那些墨字上缓缓划过——字迹工整,用的是标准的馆阁体,但笔画间有些微的滞涩,像是书写者刻意模仿,却终究留了破绽。
而最让他在意的,是账目下方的一行小字备注:
“丙三验货,言‘江南口音重,需调教’。退银五十两,限期十日改之。”
限期十日……改口音?
江清砚抬起头:“他们不是在卖人,是在‘定制’。”
谢云辞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你看。”江清砚指着那行备注,“若只是贩卖人口,何须在意口音?买主若嫌江南口音重,不买便是,何必‘退银五十两’,还‘限期十日改之’?这不像买卖,倒像是……雇主在验收货物,提出修改要求。”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他们在按照某个标准,培养、改造这些掳来的人。达到标准了,才‘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