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觉到它存在,但它……像毒刺一样扎得很深,和宿主本身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强行剥离会造成更大的伤害。”林凡如实相告。
陈砚清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构建某种思维模型。
“根据你的描述,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初步假设。”他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存在一种未知的机制‘X’,能够以一种高度有序的方式(即你所谓的‘杂音’),对特定个体的情绪状态进行定向干预与放大。其目的不明,作用机制不明。而你,林凡先生,你独特的感知能力,成为了目前唯一能观测到机制‘X’存在的‘传感器’。”
林凡听得有些发懵。“传感器?”
“是的。一个目前无法被现有科学仪器替代的,高敏感度的生物传感器。”陈砚清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你的价值在于,你提供了机制‘X’存在的经验证据。”
这话语像冰水,浇灭了林凡内心刚刚升起的一丝“被理解”的火花。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了解剖台上,其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验证某个未知的理论。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涌上心头。这块“砚台”,果然又硬又黑,硌得人生疼。
“所以,陈教授,”林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讽刺,“在您看来,我就是一个……会走路的、专门检测‘精神污染’的仪器?”
陈砚清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或者说,他识别出了,但认为这与核心问题无关。“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他甚至表示了赞同,“仪器的读数需要被解读。你的感性描述,需要被翻译成可操作的逻辑框架。例如,你提到的‘毒刺’与‘纠缠’,可以类比为一种深度神经网络式的嵌入关联。要无害化处理,可能需要找到其激活函数,或者切断其能量来源……”
林凡看着对方镜片后那双纯粹沉浸在思维世界中的眼睛,听着那些天书般的术语,突然感到一种跨越维度的疲惫。他来这里,是希望找到一个能帮他解决“麻烦”的同行者,而不是一个只想把他拆解成数据的研究员。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陈砚清:“陈教授,我不想讨论什么激活函数。我只想知道,面对这种……‘机制X’,有没有办法解决它?或者,至少阻止它继续伤害人?”他的声音里,带着文玩修复师面对破损器物时,那种最朴素的、“想要修好它”的执拗。
陈砚清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林凡,似乎第一次真正将“林凡”这个人,而非“传感器”,纳入了他的观察范围。他看到了林凡脸上的疲惫,眼底的坚持,以及那近乎固执的、对“解决问题”本身的关切。
这不在他通常的数据分析范畴之内。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下课铃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理论上,任何有序的结构,都有其薄弱环节。”陈砚清再次开口,语速慢了一些,“要解决它,首先需要更全面的数据。你需要成为我的‘眼睛’,提供更多关于机制‘X’的观测细节。而我,负责构建模型,寻找其逻辑漏洞与破解路径。”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递给林凡。“记录。每一次接触,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你的所有‘感觉’,使用你独有的‘质感’描述。同时,标注时间、地点、对象。我们需要建立数据库。”
林凡接过笔记本,手感光滑而冰冷。他看着陈砚清,对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类似于面对一个极具挑战性课题时的专注。
这不是他期待的联盟,更像是一场冰冷的交易。他提供感性的数据,对方提供理性的框架。
“为什么?”林凡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愿意……研究这个?”他无法理解,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为何会对这种玄乎其玄的事情产生兴趣。
陈砚清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扫过墙上那些复杂的公式。
“逻辑的疆域,需要不断拓展。”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无法被逻辑解释的现象,是对逻辑本身的挑战。而挑战,”他顿了顿,镜片上反射着窗外的光,“意味着新的知识边界。”
理由纯粹得近乎冷酷。
林凡握紧了手中冰冷的笔记本。他明白了,他无法从这块“砚台”那里获得温暖的共鸣或情感的支撑。他能得到的,是一种坚硬的、或许能劈开迷雾的“工具”。
对于此刻深陷麻烦的他来说,这或许……就够了。
“我明白了。”林凡将笔记本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语气恢复了平静,“有发现,我会联系您。”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陈教授,”他说,“您这里的‘气场’,很‘硬’,像金属网格。待久了,有点……硌得慌。”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那片过于秩序井然的空间关在身后。
门内,陈砚清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几秒后,他拿起钢笔,在那本皮质笔记本上新的一页,工整地写下:
课题:机制X(暂命名:情感催化模因)与特殊感知个体(代号:林)的关联性研究。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活跃的声音。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