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信息过于模糊,几乎不具备实际操作价值——城西区域广阔,包含了商业区、住宅区、工业区,甚至还有一片废弃的老厂房,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到“低频共鸣”的源头,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它至少确认了一点:林凡的感知并非幻觉,他确实能捕捉到超越常规仪器检测范围的“虚无”痕迹,而这种痕迹,正在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影响着整个城市。
这次挫败,让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文玩店内,只有监测设备的嗡鸣在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压抑。他们清晰地意识到,敌人的手段正在不断升级——从最初的“载体”直接攻击,到后来的“影子”暗中监视,再到现在这种覆盖范围极广、影响方式隐蔽的“低频共鸣”,对方正在一步步收紧包围圈,用更宏大、更难以察觉的方式,散播“虚无”污染。而他们的新能力,虽然比之前有所进步,却还远远不够成熟,不足以应对这种级别的挑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担忧,接下来的几天,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变得更加频繁和飘忽不定。
不再是固定的“影子”偶尔闪现,而是多种多样的、难以捕捉的“触碰”,如同幽灵般围绕在文玩店周围。有时是街角一个卖花女过于长久的凝视——她的笑容温和,眼神却空洞无物,林凡能清晰地感知到其情绪底层是一片冰冷的空茫,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温度;有时是深夜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那影子的形态不符合任何已知鸟类或哺乳动物的飞行习惯,速度极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轨迹,等陈砚清调出监控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一次,林凡在凌晨接到一个陌生的“错误号码”来电,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阵极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异响,那声音带着“虚无”特有的冰冷,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他想要回拨时,号码却显示为“未知”。
对方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围绕着他们的“猎物”,进行着持续不断的、多维度的试探。他们在评估林凡感知的边界,在收集陈砚清逻辑分析的模式,在寻找新协作模式的漏洞与弱点,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压力如同不断堆积的乌云,笼罩在两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林凡的“内化”训练因此受到了严重影响。外界的频繁干扰和内心的焦虑,让他难以进入深度专注的状态,每次尝试构建感知边界,都像是在摇晃的船上试图站稳,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他的挫败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或许,他天生就不适合掌控这种强大的感知,或许,他永远都无法脱离陶俑这个“拐杖”,独立面对外界的混乱。
陈砚清的状态也同样糟糕。他需要不断调整和加固“感性动力学脚手架”,以应对林凡提供的、越来越离奇和难以量化的感知信息——有时是“带着金属腥味的恐惧”,有时是“如同旧胶片般模糊的记忆碎片”,每一次处理,都像是在挑战理性的极限。他的精神长期处于高度负荷状态,眼底的青黑越来越明显,原本整齐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
磨合的疼痛,清晰地体现在每一次失败的协作、每一次徒劳的追踪、以及两人之间因疲惫和压力而偶尔产生的、带着火气的简短交流中。
有一次,林凡因为连续多次“内化”训练失败,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当陈砚清像往常一样拿出数据报告,试图分析失败原因时,林凡忍不住打断了他:“别再跟我说数据了!我知道有进步,但这种进步太慢了!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我们还在这里慢吞吞地磨!”
陈砚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不基于数据的判断,就是盲目的冲动!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一步步来!你以为我不想快点解决问题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争吵一触即发。但最终,林凡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内屋,留下陈砚清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满屏的数据,眼神复杂。
然而,正是在这看似停滞甚至倒退的痛苦磨合中,一些更深层的、不易察觉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林凡渐渐发现,尽管脱离陶俑后,他的感知边界依旧脆弱,容易崩溃,但每一次崩溃后,他的恢复速度都在缓慢提升。以前需要十几分钟才能重新稳定意识,现在只需要五六分钟;以前被强烈情绪冲击后,会陷入长时间的精神混乱,现在却能更快地调整状态,重新投入训练。他的“器”壁虽然依旧薄,却在一次次的破碎与重建中,悄然增加了一丝韧性——就像反复折叠的纸张,虽然厚度没有明显变化,却变得更加坚固。
陈砚清也在经历着类似的隐性成长。他的“感性动力学脚手架”,在一次次处理“不可能任务”的过程中,虽然未能给出完美答案,但其包容性和鲁棒性(抗干扰能力)却在被动提升。他开始学会在“不确定”中做出“最优推测”——不再追求100%的准确率,而是根据有限的信息,结合过往经验,判断出可能性最高的方向。比如,当林凡感知到“城西方向的低频共鸣更浓郁”时,他不再纠结于“模糊信息无法使用”,而是结合城西的地理环境、人口密度、历史背景,圈定出几个可能的重点区域,进行针对性的排查。这种背离他完美主义本性、却更具实用价值的进化,让他的理性框架,多了一丝应对未知的灵活性。
这天夜里,又一次捕捉到窗外那诡异的窥视感——那感觉冰冷而隐蔽,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等陈砚清调出所有监控,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痕迹。林凡疲惫地靠在门框上,看着院内陈砚清在清冷月光下,快速敲击键盘调整参数的侧影。月光洒在陈砚清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冰冷,多了几分柔和。
林凡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的‘脚手架’……好像比以前‘软’了一点。”
陈砚清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声音平静无波:“必要的弹性,是为了承受更强烈的‘冲击’。如果一味追求坚硬,遇到超出承受范围的压力,只会彻底断裂。”
林凡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他忽然明白,陈砚清的“软”,不是妥协,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坚韧——就像竹子,在狂风中会弯曲,却不会折断,等风停后,又能重新挺直。
是啊,磨合很痛。每一次的失败,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无能为力,都像一把刀,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痕。但或许,只有经过这般痛苦的挤压与适应,只有在一次次的碰撞与妥协中,他们这两块质地迥异的“材料”——一块是感性的、柔软的,一块是理性的、坚硬的——才能真正地、牢固地镶嵌在一起,成为一件更强大、更坚韧的“器物”,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雨。
他们都没有说出口,但心中都清楚,那即将到来的“更强烈的冲击”,已经不远了。敌人的试探越来越频繁,“虚无”的污染越来越隐蔽,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黑暗中酝酿,等待着爆发的时刻。而他们,只能在这最后的平静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打磨自己的能力,巩固彼此的协作,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最后的准备。
后院的月光依旧清冷,监测设备的嗡鸣依旧微弱,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痛苦的磨合中悄然滋生,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朵,带着希望的微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