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古在昏迷七十二小时后,终于苏醒。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他脆弱的生命计数。他的意识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古宅,主体结构尚存,那些支撑着记忆与认知的梁柱却布满了裂痕,稍一触碰便传来细碎的崩塌声。林凡与陈砚清坐在病床前的折叠椅上,椅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人的目光紧紧锁在老人脸上,看着他眼睫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如同破茧的蝶翼,缓慢地睁开双眼。
那曾经如鹰隼般清澈锐利的目光,此刻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惊悸与疲惫,像是被浓雾笼罩的深潭,望不见底,只余一片浑浊的沉重。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老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驱散不了他眼底的阴霾。
“林小子……陈教授……”吴念古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仿佛声带早已被那片灰色囚笼里的尘埃浸透,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说话时嘴角的皱纹拧成一团,像是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恐惧。
林凡立刻起身,从床头柜拿起早已晾好的温水,杯壁还带着一丝余温。他递水时,指尖悄然送过一丝温和的安抚意念,那股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老人的指尖缓缓渗入体内,试图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吴老,您先喝口水,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老人脆弱的意识。
吴念古微微摇头,枯瘦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无力地垂落回被单上。他没有接水,目光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涣散,仿佛透过白色的天花板,还能看到那片无边无际的意识牢笼。“我……‘听’到了,”他喃喃道,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那片虚无里……他们……在‘低语’……”
“他们?”林凡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眼中闪过一丝急切。陈砚清也坐直了身体,原本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被他悄悄打开,指尖悬在键盘上方,随时准备记录关键信息。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紧绷,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仿佛慢了半拍。
吴念古的眉头紧紧锁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像是在努力穿越一片混乱的迷雾,试图捕捉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他们……在寻找……”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寻找能引起‘共鸣’的……‘频率’……他们说……普通的‘绝望’……不够‘纯粹’……不够‘响亮’……无法……‘叩门’……”
“共鸣频率……叩门……”陈砚清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跳出一行行分析文字,“将抽象概念具象化。‘门’需要特定的‘钥匙’,而‘钥匙’的本质可能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或能量频率。普通的负面情绪只是噪音,无法形成稳定的能量波,他们需要的是……‘精炼’过的虚无?一种高度浓缩、纯粹到极致的负面能量聚合体?”他一边分析,一边抬头看向林凡,眼神里满是探究。
林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向吴念古,放柔了语气,轻声引导:“吴老,您再想想,他们还说了什么?关于‘钥匙’,关于那扇‘门’,还有没有其他细节?”
吴念古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剧烈的恐惧,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景象刺痛,他猛地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在林凡脸上,那目光复杂至极,有担忧,有焦虑,还有一丝近乎怜悯的情绪,看得林凡心头一紧。“他们……提到了你,林小子。”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林凡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后背。陈砚清的手指也顿住了,他抬眼看向林凡,眼中满是惊讶与凝重。
“他们说……你的‘感知’……很特殊……”吴念古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每回忆一次都要承受巨大的精神折磨,“不仅能‘听’到情绪……还能……‘修复’……他们说……这是……绝佳的‘载体’和……‘催化剂’……如果能将你……‘转化’……让你在极致的痛苦和虚无中……依然保持那份‘感知’……你就能……成为最完美的‘钥匙’……能主动‘共鸣’……打开那扇……‘门’……”
林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敌人视为破坏计划的障碍,是需要清除的目标,却没想到,自己竟是被看中成为开启最终灾难的“工具”!他与生俱来的共情力,那些让他能感知他人喜怒哀乐、能修复他人精神创伤的能力,那些他既引以为傲又备受其扰的特质,在对方眼中,竟然是达成恐怖目的的最佳媒介!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荒谬与恐惧,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砚清敏锐地察觉到林凡的情绪波动,他的手无声地按在了林凡的肩膀上,一股冷静、沉稳的力量透过衣物传递过来,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林凡躁动的情绪稍稍平复。“稳住。这是信息,不是判决。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才能更好地应对。”陈砚清的声音平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转向吴念古,语气依旧保持着冷静客观:“吴师傅,关于那扇‘门’,您还感知到什么?它的本质是什么?具体在什么位置?”
吴念古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又变得涣散起来,像是再次陷入了那片虚无之中:“不知道……感觉……那‘门’……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地方……它像是……融入了空气里,藏在每一个角落……却又摸不到、抓不着……”他停顿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它需要……一个‘基点’……一个巨大的……‘虚无奇点’……才能……显化……只有当‘奇点’形成,‘门’才会真正出现……”
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地方?需要基点和一个巨大的“虚无奇点”才能显化?林凡和陈砚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与沉思。这个线索太过抽象,却又至关重要,像是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却依旧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但敌人的蓝图已隐约可见:他们试图在这个世界上,人为地制造一个巨大的、浓缩的“虚无”能量源(奇点),这个能量源需要一个特定的“基点”作为依托,而林凡这种特殊能力者,就是打开“门”的“钥匙”(共鸣器)。他们要利用林凡的能力,让他在极致的负面情绪中与“虚无奇点”产生共鸣,从而打开那扇连接着未知领域的“门”。
这扇门后是什么?是更强大的“虚无”本源,一旦释放,将会吞噬整个世界的生机?是另一个维度,里面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怖存在?还是……彻底的寂灭,能让一切归于虚无?无数的猜测在两人脑海中盘旋,而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惧。
安抚吴念古再次睡下后,林凡和陈砚清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轻轻带上房门,仿佛生怕惊扰了老人脆弱的睡眠。两人沉默地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偶尔有护士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回到文玩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店里的伙计早已下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亮门口的街道。后院的工作间里,气氛沉重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文件和数据报表,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表,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余香,显然陈砚清之前一直在这里分析数据。
“我是‘钥匙’……”林凡走到工作台前,看着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这双手能感知他人的痛苦,能修复他人的创伤,如今却被视为打开灾难之门的工具,这种反差让他心里五味杂陈,比他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糟糕。
“从逻辑上分析,你的能力确实具备成为‘钥匙’的特质。”陈砚清没有刻意安慰,而是拿着一份数据报告,冷静地剖析,“高度敏感,能精准捕捉到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双向通道,既能感知情绪,又能修复精神创伤,这种双向性让你的能量场更加特殊;还有……在极端情绪下可能产生的‘极化’效应,当你处于极致的痛苦或绝望中时,你的感知能力可能会被放大,同时也更容易与‘虚无’能量产生共鸣。”
他顿了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模型图:“如果你被他们控制,并在极致绝望中被动或主动地‘共鸣’,你的能量将会成为‘虚无奇点’的催化剂,加速‘门’的显化,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不仅是你,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都可能陷入危机。”
林凡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旋转的三维模型,模型中代表“虚无奇点”的黑色区域正在缓慢扩大,而代表他能力的蓝色光点则围绕在周围,两者之间有着微弱却紧密的联系。“所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目标会很明确,”林凡接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一,找到并控制我,毕竟我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钥匙’;二,找到那个作为‘基点’的位置,没有基点,‘虚无奇点’就无法形成;三,在基点处积蓄足够的‘虚无’能量,为打开‘门’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