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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崔梅的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解着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嘴角不自觉地被牙齿咬出了一道白印。

离高考只剩不到三个月，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对于像崔梅这样的高三学生而言，时间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可以量化的、通往未来的阶梯。每一道解出的题目，每一个记住的单词，都是向上攀爬的支点。

“梅梅，周末一起去新开的奶茶店吧？”同桌林小雨趁老师不注意，悄悄递来一张纸条。

崔梅瞥了一眼，轻轻摇头，在纸条背面写道：“不了，还要复习。奶奶说这周包饺子。”

林小雨撇了撇嘴，收回纸条，没再坚持。全班都知道崔梅的特殊情况——从小被父母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十八年来从未见过父母的影子。也正因如此，崔梅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仿佛要通过高考证明什么，挣脱什么。

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刚好讲完最后一道大题。“作业是试卷后五页，周一交。好了，放学吧。”

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讨论着周末的计划。崔梅却不慌不忙，仔细地将试卷叠好，放进文件夹，又确认了一遍所有的书本都按照大小排列整齐。这种近乎强迫症的整理习惯是她为数不多的奢侈之一，仿佛通过维持外部的秩序，能够稍稍控制内心的混乱。

“崔梅，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班长在门口喊道。

林小雨凑过来，眨眨眼：“是不是保送消息下来了？我听说你有希望。。。”

崔梅心里微微一颤，表面却不动声色：“不知道，我去看看。”

她背着早已收拾好的书包，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同学们的笑脸、打闹、关于未来的畅想，都像是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那些关于父母的关心、家庭的烦恼，对她而言都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教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崔梅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班主任李老师低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崔梅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李老师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旁边站着学校教导主任和一位穿着灰色制服、胸前别着街道办工作证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眼神里有一种崔梅熟悉的东西——怜悯，那种她从小到大在太多人眼中见过的情绪。

“崔梅同学，请坐。”李老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崔梅慢慢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位是街道办的张主任，”李老师介绍道，“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张主任向前倾身，声音柔和得令人不安：“崔梅，你要坚强。今天早上，你的爷爷奶奶。。。出了意外。”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窗外学生的喧闹也仿佛被隔绝在外。崔梅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待那句早已预料到却仍然无法准备的话。

“他们在晨练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张主任停顿了一下，“两人当场去世，没有痛苦。”

崔梅的视线落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钟表上，指针指向四点十五分。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奶奶追到门口，往她书包里塞了一个苹果：“梅梅，晚上奶奶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而爷爷只是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睛，轻轻点头：“好好学习。”

那些最平常的瞬间，突然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崔梅？你还好吗？”李老师担忧地问。

她点点头，异常平静：“然后呢？”

张主任和李老师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学生要么崩溃大哭，要么拒绝相信。但崔梅的反应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高中生。

“街道办会协助你处理后续事宜，”张主任恢复专业语气，“你是未成年人，按照规定——”

“我已经十八岁了，”崔梅打断她，“上个月过的生日。”

又是一阵沉默。张主任轻咳一声：“那么，你有其他亲属的联系方式吗？你的父母。。。”

“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崔梅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从来都没有。”

三人看着她，眼神复杂。崔梅突然站起来：“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我送你回去。”张主任连忙说。

“不用了，我知道路。”

但最终，崔梅还是在张主任和李老师的陪同下回到了那个她与爷爷奶奶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一路上，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两天像一场模糊的梦。在街道办的帮助下，崔梅安排了爷爷奶奶的葬礼。整个过程简单而肃穆，只有少数几位老街坊和学校老师参加。没有人提及她失踪的父母，但崔梅能从大家的眼神中读出那些未说出口的问题与同情。

林小雨来了，紧紧抱住她：“梅梅，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崔梅轻轻拍了拍朋友的背：“我没事。”

但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葬礼结束后第二天，崔梅坚持回学校上课。仿佛只有沉浸在公式和课文里，才能暂时忘记那个空荡荡的家，忘记每天早上不会再有的奶奶的唠叨和爷爷看报纸时老花镜滑下鼻梁的样子。

放学后，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回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刚抽出新芽，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但崔梅感觉自己仿佛停留在某个永恒的冬天。

就在她拐进通往家的小巷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