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字母开始微微晃动,我闭了闭眼,拿起温了的咖啡灌下一大口,将心底翻涌的悲哀强行压回。
高度专注下,午休时间很快到来。电梯里挤满了下班的员工,我没有去食堂吃午饭,而是转身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厚重防火门。
一阶、一阶,向上、向上。
仿佛离那片憋闷的空气远一寸,就能多呼吸一分。
艰难地爬到顶楼,那个我时常梦到的地方,虽然心中依旧抵触。
天台空无一人。没有男同事在这里抽烟。他们的烟瘾在公司里像某种被默许的生理特权,随时可以点燃,任性地在公司的禁烟区里美美吸上两口,跟失禁一样自由。
而我就文明多了,连失落都要躲到没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
这里刚解封不久,一片荒芜。
缝隙里长着萎蔫的杂草,鸟屎斑驳。我没有嫌弃,背靠着冰凉的水泥护栏,慢慢滑坐下去。
掌心抵着粗粝的地面,细微的刺痛是此刻唯一确凿的触感。
城市已入秋,却依旧闷热。好在天台的风很大,离天空也近。
抬起头,就能看见云絮、飞鸟、和无边无际的湛蓝。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早上没来得急吃饭,中午又实在没胃口。低血糖的概率大大增加,但我不爱吃甜腻的巧克力,所以从茶水间顺来了一颗橘子味硬糖保命。
模仿着抽烟的姿态,我扯开糖衣,将它轻轻抵在唇间。
甜味在口腔里炸开,却压不住一阵虚浮的眩晕涌上头顶。不知真是低血糖,还是那些翻涌的、无处安放的念头,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对着虚空,我缓缓吁出一口并不存在的烟圈,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苦闷都倾吐出去。
我曾故意忽视掉所有不公,在这家待遇尚可的公司安稳地待了五年。
我以为我是知足的。
可那个男人的出现,粗暴地撕开了裹在我身上自欺欺人的茧——婚育、职场、生活……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压力,霎时喷涌而出。
快三十岁了。在这个行业不算年轻,也还没到被彻底认为“定型”的年纪。但“未婚未育”这四个字,始终悬在我的头顶,摇摇欲坠。
上司的顾虑,同事的关心,家人的催促,社会的期待……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越缠越紧。
我打赢了婚礼宴会后的唇枪舌剑,我试图驱逐那个非人的幻影,可我面对的,又何止这些?
想要追求自由、权利与认可,却不得不先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基于我性别而设置、根本无法改变的荒谬陷阱……
这太不公平了。
我恨恨地嚼碎口中化了大半的糖块。橘子的酸甜在齿间迸开,碎渣卡在后牙膛,甜味持续蔓延。
可视野依旧摇晃、重叠。
像是站在了飓风眼里,看着周遭圈转不停的狼藉,前所未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