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在村里扬言要宋程好看。”刘越翻到村民的口供,看到这段话特意标注了一下。
“我是再酒桌上说过浑话。”宋途晦气地摆摆手。“再说,那句话也不是因为分家说的。”
“那是因为什么?”
“98年年中我跟老爷子借了一笔钱。宋程知道了找我要钱,我没钱给他,他逼我写了欠条。因为借钱的事,他跟老爷子不是吵就是打,老爷子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宋涂越说越气,拍着桌子瞪着眼睛。“他宋程枉为人子!他就不是人!”
刘越跟同事对视一眼。警察在村子里走访得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这件事。宋老爷子是被大儿子气死的。老爷子有钱,小儿子借钱。哪知道大儿子把老爷子的钱看作自己的。父子俩为此天天吵,还动过铁锹。98年末宋老爷子去世。
等宋途情绪平静下来,刘越接着问。“据我所知毛巾厂收入不低。你和你爱人都算中层了。为什么还找家里人借钱?”
“外面看着光鲜而已。九十年代初开始国企改制,工人一批批下岗。我们俩赶上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厂子引进民资和外资。为了不下岗,我和妻子分头凑钱,东拼西凑投了一比钱,做了毛巾厂的小股东。其中一笔钱是跟老头子借的。宋程作为长子养老爷子,他觉得老爷子的钱就是他的钱,跑厂子里找我要钱。我当时没钱给他,只能写欠条。”
“钱还了?”
“没有。”
“不还宋程没再闹?”
“他当然不乐意。”
“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帮他女婿林华阳调任毛巾厂小学,找关系提许勇做副村长。”
“只有这些?”
“改制后毛巾厂流水线招工。宋程听说了,从花庄招了十几人给我送来,我把人留下了。后来,但凡我能给花庄争取到政策和优待,我都给争取到了。
“他跟大榆树餐馆,跟超市跟……村里人的矛盾也是我出面调解的。因为分家的事因为借钱的事,他一口咬定我欠他。这些年逼着我替他擦了多少回屁股!你们去村里问,挨家挨户地问,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这么说,跟宋程有过节的人不少?”
宋途冷哼一声。
“那我换个问法,谁跟他仇更大?”
宋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副村长、他女……女婿……”他磕巴了一下,然后闭嘴不再说下去。
“副村长许勇是宋程亲口要求提拔的。他们有什么仇怨?”
“他们之间的那些勾当我哪知道。当年他因为能从毛巾厂拿到工人名额,村里选举他顺理成章当选。刚当村长不久他来找我,让我找人安排许勇做副村长。他退休后,按理说本应该提拔许勇当村长。许勇上去了吗?”宋途似笑非笑地说。“许勇给他当了十九年副手,鞍前马后,到头来村长位置空着轮不到他。驻村干部有实权,他没有。换你,你心里没疙瘩?”
刘越看了钱晓青传来的问询笔录,得知许勇跟宋程的关系很复杂,不能用好或者坏形容。正副村长只是表面看着和谐。
“林华阳能调任毛巾厂小学,是宋程求你办的。为什么说林华阳仇恨宋程?”刘越翻看过花庄村民的笔录——林华阳调任毛巾厂小学以后,宋菲也离开了花庄,紧接着嫁给了林华阳。
“自从林华阳调到丰城,逢年过节,清明扫墓,从没回过宋家。”宋途说。
“林华阳不回花庄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宋途似乎意识到自己给宋程泼了太多脏水,终于闭嘴不说了。
刘越盯着宋途看了片刻才道:“最近不能离开丰城,有事还会找你。”
刘越送宋途往外走,警务室外面的街道边上站着不少村民,或蹲或站,男人叼着烟眉头紧锁,女人伸头朝警务室里张望,偶尔跟旁边人说句悄悄话。
人数之多,刘越一眼没约出数量,这些人的神色跟堵在宋程家门外对的人的神色又有些不同,
恰巧这时,一辆车停在路边,一对中年夫妻从车上下来。
“宋菲回来了!”
“是林华阳?”
“他闺女和女婿来了。”
“呵贵人踏贱地。”
村民们全都站起来,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宋涂和中年夫妻的一举一动。
宋菲和林华阳都没有给周围的一个眼神,似乎也没察觉到人群的异样。它们迈着大步,埋头冷脸往警务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