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我知道你躲在这里!”林超绕过一棵树,蓦然对上一块墓碑,漆黑的森林里墓碑像切割整齐的炭块,顶着一块白。
“林超别往里走了!”郝运的声音隔着很远传来。
林超上前一步扯下那块白布,两指宽,一搾长。“林华阳不是你爸”。
他抬头四顾。他闯入了一片坟地。隔着十几个坟包,似乎有人影在对面晃动。没有白衣,所以没有棱角分明的轮廓。这样看才更像鬼影。
“出来!我看见你了!”林超攥紧布条,站在原地朝对面喊道。
“林超!”郝运从树后面窜出来。
“你认识我?!有种你出来——”
郝运弓着背走到林超身后。用一只手撑着膝盖支撑自己不倒,他喘得说不出一个字。又伸手抓住林超的手腕。他怕林超冲进墓地里。
警车灯光极具穿透性,打在墓碑一脚,落在沉睡的土包上。事物突然显现出它原本的面貌,林超和郝运都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超转身往山下看。
他鲁莽地追上来,已经爬到半山腰。从山腰望下去,隐约可见花庄南面的警车。警灯的光芒刺破了他惧怕的黑夜。他将手揣进兜里,转身循着光往回走。
整个村子在半夜惊醒。从警务站开来的警车停在稻田地边,稻田地边围了一圈精神奕奕的村民,对着山脚处指指点点。
刘胜东正跟警察信誓旦旦地描述“鬼如何杀了老村长”而“驻村干部又是如何被鬼耍得团团转”。
“宋程的外孙叫林超,另一个驻村干部叫郝运,我知道他俩昨晚就见鬼了。我为啥知道?因为当时我在院里泡脚,听见他俩在路上鬼来鬼去的喊。我跟你说,虽然我们两家隔着一堵墙,也不妨碍我听得一清二楚。昨晚后半夜老村长家没消停过,祖孙俩让鬼闹得不轻。
“今早我问林超。林超还不承认,他肯定被鬼吓破胆儿了。昨天下午发补助,愣是把曹贵和家的两份补助发给了别人。你说是不是吓的?其实村里有鬼,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二十年前我就见过一回了,那时候才吓人……”
刘胜东对着花庄驻村民警张贺一顿输出,张贺听得直皱眉。试图从一堆废话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树林里传出声音,站在池塘边的警察,和被问询的刘胜东全都循声看过去。
看见林超,刘胜东眼睛登时冒出精光。“回来了回来了!是他俩把宋、老村长从池塘里捞上来的。他就是老村长的外孙。”
池塘边的民警拦住尸体的青年。“你好,我是谢家庄驻村警察唐远。你现在不能靠近尸体。你是林超?”
“是。”林超盯着姥爷裸露的脚。原来姥爷没穿鞋吗?“他……”他低头看手,他忘了刚从水塘里把姥爷拽上来的时候他还有没有温度。
“是,是溺亡?”郝运低声问。
“还不能判定是溺亡。”唐远回答。
唐远打量林超和郝运。他问:“你们看见除宋程之外的第二个人了?”
“没有。我听见了落水声。”林超垂眼看着地面。
“我比林超晚到池塘一会儿,到的时候林超冲进山里,追人去了。”郝运说。
“没看见其它人?”唐远问,“说说当时看见的听见的。”
“……没有,我跑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镰刀扔在池塘边,池塘水面有涟漪,山上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我肯定有人……那个人故意把他引过来就是为了杀他!”
“你确定有人引他来山脚,但是你没看那个人推了他。”唐远说。
“那个人装鬼就是想把他骗出来!”林超突然崩溃地大喊起来,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泪被震出眼眶。“昨晚鬼来过今晚又来,为什么?!为了把他骗到这里——”然后杀了他。林超说不出口。用绷紧的手臂执着且愤恨地指向池塘。昨晚姥爷眼中的恐惧、举起的镰刀、讳莫如深的姿态,无一不让林超确定姥爷怕装鬼的人。姥爷认识“鬼”。同样,“鬼”也认识他。是谁?
“你冷静点!警察一定会抓住装鬼的人。”郝运压下林超的胳膊。他对警察说:“我也看见那个鬼、那个人了。昨晚今晚都看见了,穿着一身白,比正常人高。三番两次出现在我们视线范围,还,还进过宋村长家。”
“先扶他回警车里坐会儿,稍后你们配合做个笔录。”唐远把林超和郝运送回警车里。
林超走出去几步忽然停住,他攥紧兜里的布条,扭头对唐远的背影说:“人可能在山里。”
唐远正往池塘边走,闻言转过身皱眉盯住林超。“你看见了。”
林超点头。“我追到墓地,看见了黑影。”说着他又摇头,“太黑了不确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