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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6局中局（第1页）

蔡老九听见外面有人喊自己，他抬头看向外面。门外没人，儿子不可能这个时候回来。

“蔡老九……”

电话另一头的人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蔡老九终于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抓着手机的手不住地抖，眼珠几乎凹进眼眶里，太阳穴上面的青筋突突突地跳着。眼珠艰涩地动了动，他又看向站在桌边的女人。

“只要你配合，事情结束了，我保证蔡安全一根毛都不会少，从下个月起他照常拿工资。”

“配合？我出事了被抓了，我咋知道安全过得咋样。”蔡老九抓着仅剩的胆量和理智，用生硬的口吻问出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他知道他拒绝不了这两个人。既然拒绝不了，他就得讨要点好处。

“你不会有事。你最多算个帮手。警察抓谁也抓不到你。如果你出事，我答应你，你儿子升职加薪，让他跟你说。”

“爸~~~”听筒里传来青年人沙哑的哭声，声音压抑而恐惧，“我，就想弄点东西卖点钱，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安全听我说，空口无凭，让他给你写，写保证书，签字按手印。如果我出事了，他给你升职加薪，从下个月起你就有工资拿了，以后别干偷偷摸摸的事，好好做人好好工作听见了没有！”蔡老九用尽力气说道。

“爸你别去，我去自首我坐牢，我……”

“听我说！”蔡老九压低声喝道，“按我说的办，就现在！快点！”他的脸和脖子胀得通红。

电话里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蔡老九紧紧抓着手机，手心的汗顺着手腕滑到小臂内侧。他不安地瞥一眼站在桌边的女人。她穿着村里女人常穿的碎花半袖和宽大的九分裤，脚上穿着一双黄拖鞋，头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鬏儿。除了皮肤依旧白，整个人像换了模样，乍一看像是村里的妇女。

蔡老九记忆里的宋菲还是村里的丫头，转眼间变成了贵妇。她不像她妈，也不像老村长。她就不像花庄的人。

宋菲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抬眼看精瘦矮小的蔡老九。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宋途抓住了蔡老九的命根子，写什么保证书都没有用。想到宋途，心脏一阵战栗。她知道他们现在谋划的事有多危险。可是不做点什么，她怕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到那时，她和宋途都要完蛋。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林超落在那个鬼的手里。她不能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要让这场祸端止于许勇。就算许勇还她当年受过的罪。

如果能用许勇引出那个人就更好了。会是谁，是张巧丽？还是……

不管是谁。她都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只要那个人不出事，只要林超不出事，以后她有数不尽的好日子过。

蔡老九挂断电话，立刻打开微信点开儿子发给他的照片——一张手写保证书，内容他自然看不懂，只认识最简单的几个字。

蔡老九知道以自己这双只丈量过花庄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这么做，他只是在学老村长。从前，他见过老村长让村霸和一些人写过保证书，他本能觉得这一张纸只要写上“保证书”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就有了不能毁灭的魔力。

“升职加薪”四个字，他听村里年轻人说过，他们说起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全是笑。如果他儿子能升职加薪，蔡家的亲戚肯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伸手拉他家一把。想到亲戚们悔不当初的嘴脸。蔡老九打心眼里开心，他再无顾虑，收起手机，问宋菲：“还有别人吗？咱俩够呛能抓住他。许勇身边有一群小混子，拦路闹事那几个只是一半，还有几个狠的没出来。”

“那几个不敢出来。”宋菲笃定地说，“手上都不干净，见警察来了早跑了。”

蔡老九心想，原来他们也知道怕。那群混混里有个不要命的，曾经一铁锹把宋程的锁骨砍断了。

蔡老九扭头打量自己这间空旷的屋子，想找件趁手的工具。

“现在不行，警察在搜村，出去撞个正着。”宋菲打量徒有四壁的屋子，“有地方藏吗？”这屋子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家具和生活用品少得可怜。

蔡老九指向桌子底下，“地窖。”宋菲推开桌子，蹲下要拉开地窖门。但是那门年久失修，缝隙全是泥土。她拉不开门，抬头瞪着蔡老九。

蔡老九说：“快塌了。”他又指向后窗，“牛棚里有垛草，草里住了两条流浪狗……”

宋菲不等他说完，戴上雨衣帽子走进了雨里。她就算再落魄也不会跟一群流浪狗抢一垛草。

蔡老九站在后窗跟前，眯眼盯着消失在雨里的人影。他心里很疑惑——这叔侄俩到底要把许勇怎样？其实只要不闹出人命，他搭把手就搭把手，只要安全能拿到好处，他就是出事了也心甘情愿。

九点刚过，辖区派出所民警、市局刑警和村委会的干部一起涌进蔡老九家。有人问话有人四处查看。

蔡老九该说的说，不能说的一概装傻充愣。屋顶漏水，地面和屋外的痕迹都被雨水带走了

警察从屋里往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斜摆着、距离餐桌半米远的条凳。

民警转头看一眼蔡老九，“蔡安全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啥时候回来。”雨斜着打在蔡老九脸上，他乜一眼问话的警察又低下扯着雨衣遮脸。他穿着一间跨栏背心，前胸后背不是脱线就是破洞，短裤湿哒哒的像黑色又像灰色，脚上踩着一双深蓝拖鞋——鞋底和鞋帮连接处用线缝了几针，脚跟的部位踩成薄薄一层。

村委会的干部见蔡老九说话生硬难听，忙接过话说道：“安全那小孩儿比他把还节省，来回跑怕花车费，平时不回来，过年和中秋才回来。”

警察收回打量的目光，心想：“这父子俩穷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一行人又涌进旁边的院子里。蔡老九站在大门口，直到警察走远才回家。

流浪狗被惊动了跑出来蹲在房檐下，它们怕突然闯进领地的人，但是不怕这个从来没撵过它们的男人。它们和他仿佛达成某种共识——他们有着一样的遭遇，彼此都存在就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