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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间章3(第3页)

未的手抖了一下,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从手腕开始的一种失力般的震颤。铅笔“啪”一声掉在素描本上,又滚落到桌面。他的脸色可能变得更难看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渗出的冷汗。

“怎么了?”但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疑惑和关切。

未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发紧。他不能说是因为联想到了博士,那会暴露太多。他也不能说自己在分析这道疤的致命弱点和行动限制,那更可怕。他垂下眼睛,避开但的视线,盯着桌面的木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不会画。手笨。”

这个理由苍白无力,甚至有些蠢。但没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未觉得时间变得粘稠难熬,每一秒都让他想立刻站起来离开。他刚才的反应太过了,太可疑了。但会怎么想?会觉得他莫名其妙?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似乎很久,但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气里没有不耐,反而有种无可奈何的包容。“那就不画。”他伸手,把掉落的铅笔捡起来,放到一边,“看着我画,总行吧?”

未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点点。只是看。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但的疤痕上,但这次强制自己关闭了那些自动涌现的战术分析。他只看,仅仅看这道疤痕本身。它确实丑,蜿蜒扭曲,像一条僵死的虫。这就是王室确保忠诚的“装饰品”?把丑陋的伤害烙印在身体上。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某个角落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情绪,但那情绪太模糊,立刻被更庞大的、对“控制”和“伤害”本身的厌恶所覆盖。

但开始动笔了。他的手指很稳,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没有再试图指导未,也没有讲什么明暗交界线、人体肌肉走向。他只是专注地描画着自己身上的那道疤,偶尔抬眼对照一下。

未看着他低垂的侧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但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和梦里那个用光牢和铃铛惩罚人的祭司判若两人。现实中,但很少动用魔法,更别提什么魔力暴走了。他的力量是内敛的,隐藏在每日的祈祷、阅读、调配草药和那些沉默的、带着距离感的温柔之下。

未忽然意识到,但此刻的专注,和他自己那种在极端压力下被迫的、高度紧张的观察完全不同。但是在“描绘”一道伤痕,坦然地,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地。这种坦然,未无法理解。如果是他自己身上有这样一道来自他人施加的、代表控制的烙印,他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挖掉它,或者用更多别的伤痕去覆盖它、混淆它。而不是这样……平静地展示,甚至描绘它。

“好了。”但放下笔,把素描本转过来给未看。

纸上的线条干净利落,准确地抓住了那道疤痕的形态特征。没有分解成十七段弧线,没有标角度,没有背景的心跳圆点,更没有藏着什么追踪器的划痕。它就是一张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枯燥的伤痕素描。阴影处理得很克制,只是为了表现立体感,绝非为了计算什么□□的视觉遮蔽效果。

“像吗?”但问。

未点了点头。像,太像了,像得让他有点不适。这种把伤痕固定到纸上的行为,仿佛赋予了它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感。

“其实画下来,也就是这么回事。”但用手指抚过纸上的线条,又轻轻碰了碰自己锁骨下的皮肤,“看久了,它就只是一道疤。王室想用它提醒我很多事,但最终,它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未沉寂的心湖。只是一道疤。身体的一部分。但接受它的方式是如此……平淡。未无法想象这种平淡。他身上的每一道旧伤,博士留下的,或是为了逃离博士而添上的,都还在隐隐作痛,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过去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疼痛、每一次身不由己。他无法“接受”它们,它们是他想要剥离的污点,是刻在灵魂上的耻辱标记。

他看着但平静的侧脸,第一次模糊地感觉到,但和他,或许是活在两种完全不同伤痛里的人。但的伤是显性的,被认可的,甚至被赋予意义的。而他的伤是隐性的,肮脏的,不被看见也不能被提及的。但可以这样坦然地展示疤痕,甚至教别人画它。而他,连握住一支笔,都可能引发一场内心的海啸。

“你……”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涩,“不恨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越界了,太私人了,暴露了他过多的关注。

但似乎怔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未。阳光在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流淌,让那眼神显得有些难以捉摸。他没有立刻回答。

未移开了视线,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尴尬和一种暴露后的不安。他今天太不对劲了,都是那个该死的梦搅的。

“恨是一种太消耗精力的情绪。”但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而且,恨这道疤,或者恨留下它的人,并不能让它消失,也不能改变我的处境。它就在这里。”他又轻轻点了一下纸上的疤痕图画,“我承认它存在,然后,做我该做的事。”

做我该做的事。未咀嚼着这句话。但该做的事是什么?履行祭司的职责?研究那些草药和古籍?还是在某种更深的层面,维持着一种内心的秩序?

未不懂。他习惯的应对方式是战斗,是计算,是逃离,或者在无法逃离时忍受并寻找下一次机会。他很少去思考“接受”和“与之共存”这样的选项。那听起来像是投降。

但合上了素描本,把铅笔收好。“看来今天不太适合画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子,“下次……如果你还想看,我们可以试试画点别的。教堂后院的野雏菊开了,也许画那个会轻松点。”

野雏菊。未的脑子里条件反射般地蹦出梦里的片段:抱着花束蹲点,然后被光尘手铐锁住枯萎的花茎,还有那句“禁止此人三年内使用植物求婚”。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

“……再说吧。”未低声道,也站了起来。他需要独处,需要把梦里那些荒唐的影像和现实里这种复杂的、令人烦躁的平静切割开。

那天晚上,未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教堂,但场景变成了图书室。他在梦里画着但的疤痕,但画出来的线条自动变成了等高线地图,标注着火力点和逃生通道。但站在他身后看着,没有说话,然后忽然伸手握住了他拿笔的手。未在梦里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那种被掌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笔尖刺破了纸张,也刺破了但的手指,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闪光的银尘。但却笑了,说:“你看,你还是在画战术图。”

未惊醒了,坐在床上喘息。窗外是真实的、沉静的夜色,没有银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梦里被但握住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引起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他走到房间角落,用冷水泼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戾气。他讨厌这样。讨厌梦境的侵扰,讨厌现实里但那些让他无法归类、无法应对的言行,更讨厌自己这种仿佛随时会失控的、混乱的反应。

他不是梦里那个会搞出“战术级告白”的蠢货,也不是会被“疼痛情书”或“银发牢笼”这种意象打动的人。他是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生存、警惕、计算和必要的冷酷。那些柔软的、暧昧的、带着所谓“浪漫”色彩的东西,对他而言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毒药,要么就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异世界语言。

但的存在,却像一个持续的、温和的干扰源。但不会魔法暴走,不会用光牢惩罚他,但那种平静,那种坦然,那种试图把他拉入“正常”生活轨道的努力,有时比梦里的魔法攻击更让未感到无所适从。因为魔法可以抵抗,可以分析,可以躲避。但这种日常的、细微的渗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防御。

他开始更严格地约束自己的观察。观察但的作息,是为了避开可能引起注意的时段。观察但的言行,是为了不踩到未知的陷阱。观察那道圣痕,是为了评估潜在的风险(王室监控?魔法限制?)。一切都要回归最原始、最核心的目的:生存,以及保全那一点点可怜的自由。

至于心里那团陌生的躁动?未把它强行按压下去,贴上“警惕对象异常行为引发的应激反应”或“创伤后遗症在特定环境下的变种”之类的标签。他拒绝深入去想。告白?感情?那太可笑了。他现在连握住一支笔画一朵花都做不到。

几天后的黄昏,未在教堂后院看到但真的蹲在一小片野雏菊旁边,手里拿着速写本。夕阳给他的银发镀上一层暖金,他看起来专注又平和。未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

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穿过渐渐暗淡的天光,准确地找到了阴影里的未。他没有招手,也没有喊他,只是看着他,然后很浅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画他的花。

未转身离开了。他的心跳平稳,没有加速,只是觉得黄昏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他脑子里想的是:后院这个角落的围墙比较低,侧门常年锁着但锁头已经锈蚀,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里是一个不算最优但可以备选的撤离点。

至于那片在夕阳下摇曳的、细碎的白色野雏菊,它们只是环境的一部分,和地上的石板、墙上的藤蔓没有任何区别。不会有人用它求婚,也不会有什么光尘手铐。那只是但笔下一个普通的绘画对象。

未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现实就是如此,冰冷,坚硬,需要步步为营。那些柔软的东西,无论是花,是笔,还是但那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都最好留在触碰不到的别处。

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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