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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第3页)

生死之誓悬浮在告解室的顶端,书页以一个经过多次“调试”的角度展开——这是他在第三次因此死亡后学会的:这个特定的姿势,能最有效地捕捉并用封面的金属部件反射走廊里摇曳的烛光,将人影的靠近提前三秒投射到他的视野余光中。

面包碎屑卡在臼齿间,带来一丝微弱的麦香。未的动作猛地僵住。就在上一轮失败的躲藏中,正是这丝不经意间飘散的食物气味,引来了三名夜间巡查的神职人员。他机械地捏紧了手中剩余的面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直到剩下的碎末从他指缝间漏下,在地砖的一道裂缝边缘,堆积成一个小小的、如同蚁丘般的凸起。

月光在缓慢移动,偏移了大约两度。未的目光追踪着那微弱的光斑,然后凝固在地面的“蚁丘”上——几只真正的、微小的蚂蚁,正沿着一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线搬运着那些碎屑。那条路线,与他经过七次“死亡”摸索出的、从此处通往侧门的最佳逃生路线,几乎完全重合。

“你看。”他对着彩窗上圣母模糊的轮廓,用极低的声音嘶语,那声音像生锈的手术刀在铁盘上刮擦,“我现在连呼吸,都要在脑子里换算成可能消耗的卡路里,和可能暴露的风险。”

生死之誓似乎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书页的边缘在他下意识抬起、想要触摸彩窗上那片冰冷蓝色玻璃的手指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瞬间渗出,滴落下来,正落在彩绘里那只羔羊的额际。

未条件反射般地蜷回手指,将伤口含入口中舔舐。博士冰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尤其是血液,是信息的富矿,也是最致命的痕迹。清理掉,永远。”这个动作,他重复过太多次了:在实验室的冷藏库里舔舐冻伤的指尖,在逃离路上的雪原吞咽流出的鼻血,在垃圾场与野狗争食腐烂肉块时,混着自己被打出的血沫一起咽下……生存的本能,早已将博士的“教导”刻入了骨髓。

就在这时,阁楼方向传来了脚步声,沉稳而规律,是神职人员夜间巡查的节奏!未的瞳孔骤然收缩,缩成如同实验室里那些感受到致命威胁的白鼠一般的针尖大小。他像一抹真正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彩窗玻璃,无声地滑入旁边墙壁上,那个在第七次“死亡”中发现的、极其隐蔽的暗格。生死之誓同步而动,精准地嵌入暗格内侧一道不起眼的墙缝中。

几乎在他藏好的瞬间,一个疑似圣杯的物品砸碎在他刚才栖身的位置。琉璃碎片四溅。未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记忆和无数次死亡积累的经验,在心中默数着碎片飞溅的轨迹——最远的那一片,会划过那名或许是因为无聊而掷瓶的神职人员的脚踝,引发大约三十秒的恼怒咒骂。这三十秒,足够他沿着蚂蚁标示的那条“安全”路径,悄无声息地退到侧门附近。

暗格里狭小逼仄,残留着他前几轮轮回中藏匿的少量“物资”:半截长度显示已被点燃过三次的蜡烛,某次用来割断绳索或自卫后边缘已磨钝的玻璃碎片,还有用干涸的血渍在墙上画下的、划到第四十七道时便放弃记录的正字。

当外面的脚步声远去,生死之誓从墙缝中无声滑出,带落一小块松动的石灰,正砸在未覆着一层白霜的发梢。他捻起那点石灰碎屑,放入口中,钙粉的苦涩味道,与记忆中实验室提供的、毫无滋味的标准营养剂,一模一样。

月光此刻已完全移出了彩窗的范围,将兜帽人的面容切割成破碎的、失去光泽的蓝色块面。

未抱着膝盖,缓缓滑坐在暗格冰冷的地面上,生死之誓自动覆盖在他的心口,像一块冰冷的护心镜。暗室外,悠远而沉重的晨祷钟声,穿透石壁,一声声敲击在他的鼓膜上。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些,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第六十五次轮回开始的、清冷的月光,正缓慢地、无情地,爬上他指尖那一道新结的、薄薄的痂。

生存是永恒的主题。除了藏身,未还需要面对伤痛和疾病。在教堂外围领取那点微薄救济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规律:每当那个有着罕见蓝色头发的神职人员——他后来才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他的名字叫“但”——亲自来分发食物时,他偶尔会获得一小罐贴着潦草标签的药膏。

“教堂银血膏·镇痛圣品”。标签上是用未熟悉的文字这样写的。

这药膏似乎是被禁止随意发放的物品。未观察到,但总是在其他神职人员不注意时,才会悄悄将药膏塞给像他这样看起来格外凄惨、带着明显外伤的人。这是但的私货。

起初,未只是将这视为难得的幸运。直到他在黑市的角落,看到了大量贴着类似标签的玻璃瓶在出售。价格低廉得可疑。生存的经验告诉他,便宜往往意味着危险。

他动用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验证方法——用他独特的“资本”。生死之誓上的死亡次数,开始为了这小小的药膏而增加。

第一次,他从黑市买回的“银血膏”,涂抹在手臂一道故意划开的浅口上。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迅速溃烂、发黑,散发出异味。

第三次,在付出了两次死亡的代价后,他终于学会辨别真伪。真品的玻璃瓶底部,刻着一个极其细微、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暗码,形状像是一把扭曲的钥匙。而且,当真正的药膏靠近生死之誓时,书册会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只有贴近才能感知的温热感。

第七次,他拆开了一罐确认是真品的药膏包装,发现在标签的内层,或者说在包装的夹层里,总是会附带着一张小纸条。那上面大多是一些鼓励的话,字迹工整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未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字迹,与他当初在教堂自习室,用古老文字写下痛苦,并收到回应的那张便签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线索串联起来了。那个在自习室用古老文字安慰他、邀请他去回廊见面的人;那个在墓地月光下,孤独擦拭无名墓碑的蓝发祭司;那个被流言称为“王室残次品”、“圣痕残缺”的但;以及这个私下发放、字迹相同的药膏提供者……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似乎是一个与他一样,身处某种困境,却依然在试图做点什么的人。

然而,药膏的真伪问题依然致命。黑市上流通的假药远多于真品。未觉得但本人不太可能给自己的药膏下毒。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是流通环节被调包?还是……有其他人,在刻意针对但,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毒害那些但试图帮助的人?

一种莫名的焦虑开始萦绕着他。他想提醒但。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变得难以抑制。

机会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意外降临。未为了躲避巡逻队和恶劣的天气,冒险靠近了教堂主建筑的后门。他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僵立在通往内厅的台阶前,犹豫着是否要寻找一个更危险的藏身处。

就在这时,透过一扇彩窗模糊的光晕,他看到了但的剪影。祭司正蹲在地上,为一个蜷缩在角落、似乎是小乞丐的身影,仔细地涂抹着药膏。雨声哗啦,但但低沉的、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话语,还是隐约穿透了雨幕,飘进了未的耳朵:

“圣痕……并非你想象的诅咒。”但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那个孩子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它或许……只是身体在固执地记住,每一次被背叛时,所留下的具体形状。”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未内心深处某个锁孔!被背叛的形状?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何尝不是布满了博士、怀沙、雷蒙德,乃至这座冰冷城市留下的、各种形态的“圣痕”?

他的脚步因这心灵的震动而骤然踉跄,后背撞在了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生死之誓坚硬的封面也同时磕在金属门框上。

彩窗后的剪影动作停顿了,但似乎转过了头,目光投向未所在的方向。

恐慌瞬间压倒了那片刻的共鸣。未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堂侧面的暗巷,消失在瓢泼大雨和深沉的夜色中。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小瓶用七次“死亡”代价换来的、确认无误的真药膏,此刻却感觉像偷来的赃物,硌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

提醒?他连面对但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在垃圾场寻找食物时,一个老流浪汉醉醺醺地拽住他,神秘兮兮地透露:“知道吗?那个蓝头发的祭司……他的血,据说能让基因检测仪发疯!”老流浪汉晃着空酒瓶,打着酒嗝,“上次……我太饿了,尝了点他一点那个什么药膏,妈的,去测基因纯度,你猜怎么着?居然涨了0。7%!神奇吧?”

未沉默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任何波澜。这种离奇的流言,加仑城每天都会产生无数个。但在某种偏执的驱动下(或许是为了验证药膏,或许是为了验证但,或许只是为了验证自己那点可悲的“返祖”身份),他在第十次相关的轮回中,真的尝试了。

他吞下了少量偷来的、珍贵的真品银血药膏,然后冲向一个免费的公共基因检测亭。当他将手指按上采样口的瞬间——

“轰!”

剧烈的爆炸声和刺眼的火光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检测亭的仪器过载爆炸了。

未依旧在教堂的阴影里苟活,依靠徽章在自习室换取片刻安宁,依靠无数次死亡积累的经验在夜间躲藏。他怀中藏着那罐真药膏,也藏着一个关于提醒的念头。他知道药膏可能有问题,知道但可能身处危险而不自知。但他更知道自己的渺小、卑微和不堪。他是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残次品”,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返祖者”,一个依靠死亡次数来验证真相的怪物。

他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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