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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3页)

一种被重新禁锢的愤怒混合着恐惧,再次点燃了他。他刚刚才用鲜血撕开的自由,绝不能再被夺走。

他弯腰,不顾掌心的伤口,抓起地上一块更大的玻璃碎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悬浮的法器猛掷过去。

玻璃碎片触及黄黑封面的瞬间,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坚壁,炸裂成一片晶莹的粉末,簌簌落下。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未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

他踉跄着向后倒退,脊背撞上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那感觉分明就是他刚才投掷出去的力量,被原封不动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蜷缩着,剧烈地咳嗽,抬起头,惊恐地看向那悬浮的法器。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缠上了他的心脏。

这东西与他,已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斩断的规则,捆绑在了一起。

……

死亡不是突然降临的。它像夜雾般缓缓漫上眼角,将视野染成渐深的灰。博士能清晰感受到生命力正从脖颈间那个狭小的创口流逝,带着体温,一滴一滴,落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那声音很轻,比他调整过的任何仪器都要轻柔。

他的意识没有挣扎,只是顺着这道湿滑的斜坡向下沉坠,滑向那些早已归档的实验记录,滑向那些安静躺在数据流深处的孩子们。这感觉并不陌生,就像每次结束一个长期项目后,他总会花一点时间,独自翻阅过往的数据。只是这一次,翻阅的是他自己。

他想起了处理残余物那天。流程很标准,和他处理过的许多样本一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液气味,和他刚来这里时一样。他看着分子震荡仪里闪烁的微光,心里默数着时间。比预定流程快了十七秒。很好。他在电子日志里简洁地写下“项目Z-98终止,数据归档”,然后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关于下一代模型稳定性优化的想法。保存,关闭。他当时觉得那孩子最后是平静的,这很好。他总是希望他们能平静一些。

实验室需要安静。他一直这么认为。

记忆的索引继续向后翻动。更早的时候,有个很吵的孩子,编号似乎是83。那孩子总是哭,声音尖细,日夜不停,像一根永远在震动的琴弦。他试过几种镇静方案,效果都不理想。哭声会影响其他实验体的稳定,也会干扰数据的纯净度。最后他选择了强酸处理,因为那是最快、最彻底的解决方案。他看着数据曲线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实验室终于恢复了工作所需的安静环境。他在记录本上写下:“83号处理完毕。建议后续关注脑域开发项目的初始阈值设定。”

还有59号,天赋的异常波动导致了身体的钙化,变成了坚硬的白色物体,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像一尊未完成的雕塑。他用超声波处理的时候,注意到设备频率有些微波动,于是在日程表上记下一笔:需要安排一次设备校准。38号在焚化时发出过一声短促的异响,不太悦耳,他记下了需要检查降噪系统。最早的17号,那个不断渗液的男孩,在移交回收部门前,嘴唇还在微微颤动,仿佛想说些什么。他用了神经溶解剂——他不想让那孩子继续承受那种显而易见的痛苦。这些都在他的工作记录里,整齐,清晰,必要。每一项决定都有其理由,每一个流程都为了最终的目标。

然后,是Z-99。

记忆在这里变得鲜明起来,像被血液温热的玻璃。二十年前,那个瘦小的男孩第一次被带进实验室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的。只是孩子的安静是恐惧的,而实验室的安静是永恒的。电极贴上孩子喉结的瞬间,那单薄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别怕,”他说,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很快就会过去。”当电流精准地切断孩子试图发出的哭喊,他看着监测屏上瞬间平稳下来的数据曲线,语气温和地陈述:“你看,这样安静多了。”

他给了那孩子二十年安静的时光。他认为这是最好的礼物。

第一年,项圈通过震动传递指令时,他总是把频率调到最低档,刚好能感知的程度。“这是为你好,”他在记录里写道,笔尖流畅,“语言是低效且充满误解的噪音。”当清晨发现孩子咬碎了自己三颗臼齿,观察窗上留下模糊的血痕时,他沉默地调整了营养配比,并在备注栏认真写下:“需加强钙质补充,关注实验体口腔健康。”

第七年,脑部扫描影像清晰地显示,语言功能区已显著退化。但与此同时,数据表明,听到他独特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时,孩子的瞳孔收缩率会有稳定而显著的反应。他在日志里欣慰地记录:“建立了更直接、更高效的非语言连接方式。”这证明了他的方向是正确的。

第十五年,喉部肌肉群萎缩状况符合预期。也正是在这一年,他通过高精度运动传感器,发现孩子竟然在用极其细微的指尖颤动传递着某种编码信号。他确实有些惊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在如此极端的限制下,生命寻找出口的意志依然如此顽强。但此路不通。第二天的行为矫正,他亲自设定了电击参数,把强度精确控制在了能打断行为模式的最低必要值。“这是为你好,”操作时他隔着观察窗轻声说,明知那孩子不可能听见,“我们要去掉这些没用的部分,才能装进更重要的东西。”他看着孩子在电流中短暂地痉挛,然后恢复平静,心里感到一种落实了的安稳。

他的记录本越来越厚,摞起来像小小的城墙。笔迹始终工整,墨迹均匀。他记录孩子面部毛细血管的扩张与收缩速率,记录皮肤电导率的微小波动,记录每一次呼吸频率的改变与情绪刺激源的关联。有时在深夜,四周只有仪器运行的低声嗡鸣,他对着那些起伏的曲线和数据点,会微微露出笑意——那孩子正在以一种更精妙、更纯粹的方式与他对话,一种超越了粗陋词汇的语言。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耐心的听众,终于开始听懂宇宙深处传来的微弱的星语。

当监控画面捕捉到那孩子第一次主动调动面部肌肉,展现出一个虽然僵硬但明确可控的表情变化时,他确实感到了高兴。一种纯粹属于研究者的高兴。他在记录页上连用了三个“显著进步”,笔尖因为下意识的兴奋而稍稍用力,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第19年零7天,监控警报突兀地撕裂了实验室的宁静。他正在分析一组新生成的脑波数据,闻声立刻起身。冲进核心实验室时,他看到的情景让他微微一怔——那孩子正用头额反复撞击着坚不可摧的舱壁,培养液因为舱体破损而倒灌,正涌入孩子的口鼻。没有犹豫,他拿起神经抑制器,步伐稳定,动作精准而流畅。“安静,”他一边将冰冷的针尖抵近孩子的太阳穴,一边低声安抚,像在哄劝一个做了噩梦而挣扎的孩子,“很快就安静了。”

针尖刺入的瞬间,孩子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似乎有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炽亮如雷光的东西一闪而过。那一刻,他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遗憾,像水面上划过的风——明明只差一点,他们就能共同抵达那个更安静、更完美的彼岸了。真可惜。

记忆的胶片在这里被突兀地切断。

现实的触感冰冷而尖锐。是脖颈间深深嵌入的玻璃碎片,以及生命力随着温热血浆流逝所带来的、越来越深的凉意。他看见未——那个他称之为Z-99的孩子——正俯视着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他无法理解也无法量化的火焰。他听见那些破碎的、嘶哑的、完全不符合声学原理的声音从对方的喉咙里挤出。

他不明白。

他给了这孩子二十年受保护的、纯净的、不受外界纷扰的安宁,为他剔除了那些不必要的情感与表达所带来的痛苦,引导他走向一条更高级的进化路径。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样混乱、粗粝而喧闹的结局?

视野边缘的黑暗逐渐蔓延,吞没了仪器指示灯的光芒,吞没了天花板的颜色,最后吞没了他尚未想通的疑问。实验室里,最后一丝属于生命的声音也消失了。这一次的寂静,与他精心维护了二十年的那种充满潜在数据的静默不同,这是一种空洞的、万物终结后的、绝对的虚无。

而在某个他无法感知的维度,或许就在隔壁,或许在遥远的时间线之外,另一间实验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另一个穿着同样洁白袍子的身影,正平静地翻开一页新的记录册。基于他上传的、用所有代价换来的数据,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稳定而持续的沙沙声。

那声音,很轻,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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