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香菱入了林府,黛玉见她身世凄苦,举止怯弱,心中顿生无限怜惜。
她亲自为香菱挑了几身合体的衣裳,又命紫鹃收拾出一间洁净厢房,一应铺盖用具皆与府中一等丫鬟同等。
香菱自小被拐子使唤打骂,何曾受过这般温和对待?初时只惶恐不安,处处小心,唯恐做错半点。
黛玉却从不苛责,只柔声细语教她认字读书,偶尔与她闲话家常。
香菱虽记不得自己本名父母,却在黛玉这般温存照料下,渐渐去了些畏缩,眉宇间那股天生的灵秀之气,也慢慢透了出来。
长生见姐姐身边多了个伴儿,这香菱虽性子怯弱,却并非愚钝之人,教她认字读书,一点即通,心中也觉宽慰,只是他眼下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县试上。
县试乃是科举第一关,虽只考一日,却分四场:第一场试四书文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第二场试经文一篇,第三场试律赋一篇;第四场试时务策一道。
长生虽天资聪颖,又有严朴悉心教导,然毕竟年仅六岁,要过这童生试第一关,绝非易事。
严朴为他拟定了详细的备考之策。
每日卯时起身,先温习四书朱注一个时辰,辰时至巳时习作八股,巳时至午时研读五经,午后习诗赋策论,晚间则复习日间所学,并请严朴讲解批改。
这般苦读,直从腊月持续到正月末。
这日已是正月二十八,离二月初八开考,不过十日。严朴将长生唤至书房,神色郑重道:“长生,县试在即,为师有几句话,你须记牢。”
长生肃立:“请先生教诲。”
严朴缓缓道:“考场上最忌心浮气躁。你年纪小,旁人见你入场必多议论。你只当未闻静心答卷便是。”
长生颔首。
“再者,八股文章,贵在理正气清。莫要追求奇险怪僻,只要破题精当,承转自然,议论透彻,便是好文章。你文章已得法度,只需稳中求进。”
长生颇有认同,再颔首。
严朴顿了顿,“科举虽是正途,然切记,功名乃身外之物。你此次下场,重在历练,莫要过于在意得失。中与不中,皆是缘法,回来再用功便是。”
长生躬身:“学生谨记。”
严朴又道:“你父亲前日有家书至,言扬州盐务一切安好。他知你将赴县试,甚是欣慰,嘱你好生应试,不必挂念家中。”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父亲亲笔,你看看罢。”
长生接过,拆开一看,信中父亲先问了姐弟二人安好,又道:“闻吾儿将赴童试,父心甚慰。吾儿年幼志高,然科举之路,漫漫修远。此去但求尽心,得失勿挂怀。京中诸事严先生自会照应,儿安心应试即可。”
信末又附了一句:“近日京城恐有风雨,汝与玉儿,宜深居简出,静待天时。”
长生心中一动,父亲这最后一句,分明另有所指。
他想起前日听林福说起,荣国府近日车马往来频繁,似是有什么贵客将至。
莫非……与那“风雨”有关?
他按下心中疑惑,只将父亲嘱咐牢牢记下。
转眼到了二月初七。
这日下午,严朴将长生唤至跟前,递过一个青布包袱:“这是明日应试所需,笔墨纸砚、考篮、坐褥,并几块干粮。你且检查一番,莫有遗漏。”
长生一一检视,笔墨皆是上品,纸是特制的“试卷纸”,考篮里还备了清水、手巾,一应俱全。
他心中感念,再拜道:“谢先生周全。”
严朴扶起他,又自怀中取出一方小小锦囊:“这里面是三枚‘定心丸’,乃是为师用茯苓、远志、龙眼肉等药材秘制,有宁神静气之效。明日若觉心慌,含一枚在舌下,可助你凝神。”
长生双手接过,郑重收好。
当夜,长生早早歇下,黛玉却放心不下,亲自来看了几回,见他睡得安稳,方回房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