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敲过,国子监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长生站在门外石狮旁,看着那些锦衣华服的少年郎陆续下轿,有紫衣玉带仆从簇拥的,想来是公侯子弟,有青衫素履、只带一书童的,许是清寒士子。
他今日穿的是月白直裰,头发用一根青玉簪绾着,在一众或富贵或倨傲的面孔里,显得格外素净。
“可是林长生林公子?”
一个穿褐色布衣、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过来,作了一揖,他眉目清秀,衣裳虽是棉布,浆洗得极干净。
长生还礼:“正是在下,不知兄台是……”
“学生陈景行,字子安,浙江绍兴人。”
少年说话带着些南边口音,“早闻林公子六岁中秀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两人正说话,那边忽传来一阵喧哗。
几辆华盖马车驶来,当头一辆车上下来个锦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眉目张扬,腰间佩着羊脂玉带钩,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厮。
“哟,这不是陈大才子么?”锦衣少年踱过来,目光在长生身上扫了扫,“这位是……”
“这位是林长生林公子,今科顺天府第十九名。”陈景行介绍道,又转向长生,“这位是镇国公府牛清牛公子。”
牛清挑眉:“林长生?哦——就是那个六岁秀才,听说你姐姐是荣国府的外孙女?”
长生淡淡纠正道:“家姐姓林。”
牛清“嗤”了一声,也不深究,只对陈景行道:“陈兄,前日我让你作的那篇赋,可写好了?”
陈景行脸色微变,袖中的手紧了紧,仍维持着礼节:“牛公子,学生功课繁忙,实在无暇……”
“忙?”牛清打断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陈兄,你父亲在绍兴任上那点事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
陈景行脸白了。
长生在旁边听着,心里明白了几分,国子监里这些勋贵子弟,常让那些家境清寒但有才学的监生代笔作课业,陈景行便是被盯上了。
“牛公子,”长生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人都看过来,“学生初来乍到,有件事不明,想请教。”
牛清斜睨他:“何事?”
“国子监规条,凡请人代笔、剽窃课业者,一经查实,轻则除名,重则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长生看着牛清,“学生年纪小,记性却好。这条规矩,牛公子想必是知道的?”
牛清脸色一变。
他盯着长生,要发作,可对上那双眼睛,竟莫名有些发怵,半晌,他冷哼一声:“好,好,林长生,我记住你了。”
说罢,拂袖而去。
陈景行松了口气,看向长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林公子,方才多谢了,只是你初来就为在下得罪牛清,他父亲是镇国公,伯父是京营指挥使,只怕……”
“陈兄不必挂怀。”长生道,“我既见了便不能装看不见。再说,他若真敢如何,国子监的规矩摆在那里。”
话虽如此,陈景行还是忧心忡忡。
两人说话间进了监门,里头已有博士在点名。
今日授课的是国子监司业周文渊,讲的正是《孟子·离娄上》。
周文渊看见长生,只微微点头,并不特别对待。
倒是座中不少监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六岁秀才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
课讲了一半,外头忽有书吏匆匆进来,在周文渊耳边低语几句。
周文渊面色不变,只道:“今日先讲到这里,余下时间,诸位可自去藏书楼温书,或在此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