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那些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参谋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
李云归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她是个记者,她不懂军事指挥,但她懂人心,懂局势。她知道这个“暂停”对于前线那些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士兵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本来可以速战速决的胜利,正在一点点变成一场注定的、漫长的流血牺牲。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地图上的那个红点。
晚君……还有那千千万万的将士们……
如果连上面的人都在犹豫,都在退缩,那他们这些在最前线苦苦支撑的人,该有多绝望?
李云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底的酸涩,重新翻开一页纸。
她要写。
她要把这一刻的憋屈、这一刻的荒谬、还有前线将士们即将付出的代价,全都记录下来。
李云归正要提笔记录,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李记者……那个,俺不太懂。”
李云归回过头,看见一个负责给指挥部送开水的年轻后勤兵正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个大铁壶。他看起来还没满十八岁,脸上带着还没褪去的稚气,眼神里却满是迷茫和焦急。
“怎么了?”李云归放轻了声音。
“俺就是不明白,”小战士指了指那个被摔在地上的电话,又指了指窗外,“明明咱们都把刀架在鬼子脖子上了,为啥不让砍下去?那个什么……调停?到底是谁在调停?他们凭啥管咱們打仗?”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俺哥就在前面的尖刀连,他说今晚就要带俺去虹子口喝庆功酒的。这一停,要是鬼子援兵来了,俺哥……俺哥咋办?”
这个问题,简单,直接,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云归的心口。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侵略者,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李云归看着小战士那双清澈却迷茫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她合上笔记本,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墙上那张地图上的辰海租界区域,用一种尽量通俗易懂、却又残酷无比的语言解释道:
“这里是租界,这里面住着很多洋人,他们在这里开银行、开工厂,赚钱。他们怕打仗,怕炮弹落到他们的洋房上,怕损失了他们的银子。”
“可是……可是这是咱们的地界啊!”小战士急了。
“是咱们的地界,可咱们……不够强。”李云归的声音有些发涩,“我们的头上有一个条约,叫做《九国公约》,那是洋人们定的规矩。现在他们的公使,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正在给政府施压。他们要求把辰海变成‘不设防城市’,也就是说,不许咱们的军队进去打仗,哪怕鬼子已经公然进入我们的土地上,我们也得忍着,等他们慢慢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那……那要是商量不出来呢?”小战士瞪大了眼睛,“或者商量慢了,鬼子的援兵到了咋办?”
李云归沉默了,她用力握住笔,哪怕手中失去了血色,心里的沉痛也没有减少分毫。
援兵到了怎么办?那便只能用命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