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是鼓舞民心,更是在为前线将士争取囤积每一颗弹药的时间,为国府争取国际声援的时间,是为这个饱经磨难的国家,争取哪怕多一分、多一秒可能改变命运的时间!这,就是我们此刻必须去做,也唯一能做的事情!”
社长的话像一阵狂风,吹散了李云归眼前因愤怒而升腾的迷雾,露出了更为残酷的现实,国府的息事宁人非一日所成。只是,眼下,若众人还是这般捂住双眼,充耳不闻,这个国家还能运转多久呢?
至少,辰海港口那些军舰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野心啊。
会议在一种无比沉重却又凝聚起某种共识的氛围中结束。李云归回到自己的座位,摊开稿纸。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正对上余夏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着与她同样的凝重,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相互支撑。两人极轻地相□□了点头,随即同时埋首,奋笔疾书起来。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片刻后。两人迅速整理出了自己社评的方向和议题,每人各出了五个主题,李云归的是:“1。《民力即国力:从援随募捐看战时经济动员之雏形》,2。《血肉长城与货币战争:论对落日国经济制裁之迫切》3。《“一元钱”的重量:民众小额募捐背后的宏观激励效应》4。《从江海到塞北:论沿海工业内迁与国防经济之布局》5。《巾帼何以报国?——论女性群体在战时经济中的支柱作用》。”
余夏的主题是:“1。《随远胜利的国际回响:世界如何看我国?》2。《“伪组织”的虚弱本质:从伪盟军溃败说起》3。《地方财政与国防建设:论随远模式的可借鉴性》4。《外交之困与破局之思:随远捷报后的对日交涉》5。《教育救国的新使命:论国难下的青年责任与培养》。”
“我去拿给社长看,待他选定后,我们分头行动。”
余夏整理好主题,起身快速走向社长室,不多时,就回来了。
“如何?”
李云归连忙起身询问,余夏无奈笑道:“对落日国有关的一律不用,其他的各选了一个。”
说着,余夏将定好的主题递给了过去,李云归接过一看,《血肉长城与货币战争:论对落日国经济制裁之迫切》与《外交之困与破局之思:随远捷报后的对日交涉》直接被划掉了,《“一元钱”的重量:民众小额募捐背后的宏观激励效应》《“伪组织”的虚弱本质:从伪盟军溃败说起》这两个被打上了勾。
出于私心,虽然明知也许无法通过,余夏和李云归在拟题时仍然不约而同提到了对落日国的措施,然而果然,最终这样的题目还是被划掉了。
长叹了一口气,李云归收拾了笔记本和钢笔放进包里,随后道:“既然这样,我去跟进一下社会各界的募捐。”
“那我去跟进政府各部门的反应。”说着,余夏也收拾起来。
李云归系上围巾,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还用特意探听吗?口径无非是‘支持,但有限’,强调打击的是‘伪蒙军’,而绝非针对其背后的落日国。你信不信?”
“自然是信的。”余夏忍不住冷笑,压低声音,“‘攘外必先安内’,国府的脑子长在西北,正忙着‘剿匪’呢,怎敢真去得罪他国?对了,相机你拿上,政府那边无非都是那些话,我都不惜的拍。”
余夏将社评部唯一一部相机让给李云归,李云归并未推辞的笑纳了,大夫人和周云裳送的相机她妥善的放在家中收好了,眼下用报社的相机,这样便刚刚好了。
两人并肩走出琴槐时报的大楼,在门口分别时,寒冷的空气让余夏打了个寒颤。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凝重地拉住李云归,低声道:“云归,最近城里越来越不太平,你定要万事小心。有件事社里不让多议论……良友的赵记者,我们都认识的那位,大年三十被人发现死在城东的河沟里,一刀毙命。哎,这世道……”
李云归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比这冬日的风更刺骨。良友……记者……死亡……
针对陆晚君的八卦事件发生后,她也曾想要找人了解情况,当时想要找的,正是这位赵记者,可如今……他已然毙命,这世上当真有这样巧合的意外吗?
为了不让余夏看出些什么,李云归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余夏点了点头,声音异常平稳:“我知道了,会小心的。你也是。”
转身汇入人流,李云归脸上的镇定渐渐褪去。随远大捷带来的振奋,被同事惨死的消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民众在为胜利欢呼捐款,政府在高喊谨慎克制,而黑暗中的匕首,却已毫不留情地刺出。
一抹冰凉的湿意悄然侵入脖颈,李云归缓缓抬头,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之下,无数雪花挣脱了云的束缚,纷纷扬扬,无声地洒向人间。
“又下雪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雪花落地的微响掩盖。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仰头凝视着这漫天飞雪,仿佛要将这天地间唯一的、纯净的白色尽数吸入心底,去覆盖那不断翻涌的暗色。雪花轻柔地落在她的肩头、发梢,一点点积累,仿佛时光也在她身上悄然凝固。直到周身被一股深彻的寒意包裹,她才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惊醒,睫毛轻颤,震落了细碎的雪晶。
终于抬脚,迈开了步子,在身后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行脚印,向那人声鼎沸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