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今年的玉兰落得早,一场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甚至盖过了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顶层VIP病房区,见识过最多利益纠葛的地方此时难得冷清,钟寻棠捧着一束桔梗出了电梯,远远只望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尽头长椅上。
她尽量放轻脚步,平底鞋踩在地面悄无声息,飘忽得像外头坠落的莹白花瓣。等到达要探望的病房门口,隔着缝隙听到里头传出的交谈声,才发觉自己来得不巧。
她也不急,索性拐了个弯,靠墙坐到小姑娘对面。
小姑娘长得好,脚上一双红皮鞋纤尘不染,光洁得能照出钟寻棠朴素的模样。
钟寻棠原本没什么搭话的兴致,见对方定定盯着自己手里的桔梗花,逗弄晃了晃。
“喜欢吗?”
小家伙抬眸看向她,眸光中透露出不似这个年龄的幽深。
她打量着钟寻棠,开口用稚嫩的嗓音说:“你是第一个只带着花来的。”
钟寻棠愣怔,随即勾唇笑了出来。
“是么?看来我还挺特别的。”
“阿姨。”小姑娘撅起嘴,“不要把穷说得那么好听。”
不留颜面的童言童语,配上对方软软糯糯的嗓音形成一种奇异效应,震得钟寻棠耳膜发酥。很久之前,她在某人嘴里听过同样的话,更奇异的是,当时的感觉和现在几乎相同,负面情绪中夹杂着对说话人难以言表的喜爱。
钟寻棠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对故人余情未了所以爱屋及乌对眼前的小姑娘产生好感,还是小姑娘太可爱,连带着美化了旧岁月中那位并不好相处的前。床伴。
她只是笑得停不下来:“很明显吗?”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
“我可是挑了衣柜里最好的一套裙子。”钟寻棠起身,半是较真半是玩笑展示起自己身上这套图案独特的设计款。
小姑娘看了两秒,小嘴巴上下一碰,吐出犀利的评语。
“搞艺术的破落户。”
钟寻棠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她没感到被冒犯,反而对小家伙越发感兴趣,朝对方靠近两步蹲下身,正想问问小家伙来历,却不想旁边病房门突然从被人推开。
探完病的男女挽着手从房间走出来,眼尾泛着刚哭过的红晕。
钟寻棠心情蓦然跟着一沉,蹙眉站了起来。
早在决定来医院之前,她就听人说过——秦黛虽然车祸受伤,好在并不严重,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在她预想中,今天冒雨的探访会是短暂而和谐的一场会面,算是对过去匆忙结束的一个交代。
但她似乎忘记了每个人对伤痛的忍受阈值不同,别人的轻描淡写放在当事人身上可能就变成浓墨重彩。
尤其还是秦黛这样一个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富家千金。
那一瞬,钟寻棠再顾不得其他。
她攥紧了手上淡紫色的花束,越过两人,径直朝病房内走去。因为忧虑过重,她完全没发觉长椅上的小女孩察觉她动向后敏锐跳下椅子,“蹬蹬蹬”尾随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