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上午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暖意,慵懒地洒满了微糖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店内空气中,黄油、小麦粉与新鲜牛奶烘焙后交织出的暖洋洋甜香,浓郁得仿佛能凝结成淡金色的蜜糖,无声流淌在每一个角落。
这股令人心安踏实的、属于人间烟火的甜,是江雨柔此刻退休生活的“防腐剂”。
江雨柔半倚在擦拭得一尘不染、泛着金属冷光的咖啡机旁,指尖捏着一块雪白柔软的细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只薄如蝉翼的骨瓷咖啡杯边缘。
杯壁剔透,清晰地映照出她沉静的侧脸轮廓……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尽深渊的生死淬炼后,沉淀下来的、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平静。阳光在她微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叮铃铃……!”
门楣上悬挂的贝壳风铃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发出的声响并非平日清脆的迎客之音,而是带着一种突兀的、近乎锐利的穿透力,狠狠刺破了店内流淌的蜜糖般慵懒。
一行三人推门而入。
门外清冽的寒气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雨后被冲刷过的城市钢铁丛林的气息,瞬间涌入,与店内温暖的甜香格格不入,形成鲜明的冷热对流。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肩线绷得如同钢板,一身剪裁极其利落、毫无多余装饰的深灰色制服,颜色沉闷得如同阴霾天空。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带着精确的尺度和无形的压迫感。
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同样装束,面容年轻却竭力模仿着领头人的冷硬。
只是他们的眼神,像极了误入丛林禁地的小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飞快地扫过店内精巧的甜品展示柜、零星几个专注于咖啡甜点的顾客,最后,无可避免地落在了柜台后那个过分从容、仿佛连阳光都格外眷顾她的女人身上。
店内的顾客被这突兀闯入的低压气场惊动,纷纷抬眼,又在触及那身制服和领头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迅速低下头去,只剩下勺子与杯碟碰撞的细微声响。
江雨柔擦拭杯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掀动一下。
只有光洁如镜的玻璃柜台,清晰地映照出她嘴角那抹几近于无、却真实存在的……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果然又来了”的无奈弧度。
“欢迎光临微糖。”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刚刚出炉的奶油泡芙,松软、无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暖熨帖,精准地填补了因闯入者而凝滞的空气。
“想试试我店今日限定的杏仁可颂么?刚出炉三分钟,表皮酥松得恰到好处。”
她仿佛只是在招呼最普通的客人。
领头的男人……刘威,径直走到柜台前,没有理会任何甜品的推销。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锐利地刮过江雨柔的脸颊,试图捕捉她表情下细微的裂缝。
他什么也没点,只是从制服内袋里取出一个薄得几乎没有厚度、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灰色信封。
信封被两根手指精准地推过光洁如水的木质台面,稳稳停在江雨柔刚刚放下的那只骨瓷咖啡杯旁。
“江女士。”
刘威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背景爵士乐的清晰力量,瞬间成为整个空间的焦点。
“关于昨天傍晚……发生在七贤路地铁站A出口附近,代号‘怀表时间凝滞’的异常事件。”
他刻意停顿了半秒,目光紧锁江雨柔。
“这是我们内部初步观察报告的副本。”
他敏锐地捕捉到,在听到“怀表”二字的瞬间,江雨柔那双一直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幽暗的、仿佛触及了某个不愉快回忆的涟漪。
“我们希望能用这份报告。”
刘威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官方式的“诚恳”。
“换取贵店一份……特色甜品。”
他微微侧身,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
“局里的同志们最近加班频繁,压力巨大,需要一点……嗯,提神醒脑的东西。”
柜台后方,江雨柔终于放下了那块洁白的软布。
她没有去碰那个灰色的信封,反而伸出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轻轻捏住了信封的边缘,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她终于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