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车门的瞬间,压抑的情绪再难以遏制,拳头用力攥紧易拉罐,嘭的一声,透明的液体从侧面爆裂,溢了出来,手表也因心跳过快发出警告,但她毫不理会,继续捏罐,直到捏成再也无法变形的铝疙瘩,心头的怒火才稍稍熄灭。扶着车门深深地提气又缓缓地松气,让身体里那股难受劲儿尽快过去。
一分钟后,她直起腰来,把易拉罐丢进垃圾袋,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打电话给林母,那边显示通话繁忙,她又打电话给管家老常,“常叔,有件事要麻烦你……对,帮我调查一下鹿声的父亲……我需要知道他最近的所有动态,包括接触过什么人……嗯,尽快给我答复。”
随后又打给自己的私人医生。
“喂,黄医生……不是我自己,这次是我太太,我想问一下……对,没有严重的外伤,有些软组织挫伤,但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惊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好的,我会注意的。”
挂掉电话,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深沉,又打给许见微。
许见微听见孟鹿声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那你们好好休息,我明天还有课,就不飞过去了。请帮我好好照顾鹿声。”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的来头会这样大。身份又是如此敏感。她能理解鹿声为什么不肯多说了。但其实有什么打紧的,只要是真心喜欢,她都会尊重祝福。
林琤然长长地匀出一口气,打心底庆幸鹿声能有这样一个真心为她着想的朋友。
“我会的,谢谢你。不过还要麻烦你,给我提供一下那位觊觎鹿声的财阀大佬的名字。”
许见微愣了愣,试探着问:“您是打算替鹿声讨回公道吗?”
“还有第二种可能吗?”这斩钉截铁的回答,竟让许见微生出一丝震动。
半年前,她曾劝鹿声,“既然你夫家和青要集团关系密切,为什么不尝试向她求助?如果青要集团肯出面,在青市几乎没有对手。”但鹿声拒绝了,说这是自己的家事,不想麻烦任何人。
当时她只以为,鹿声在这段婚姻中或许不被夫家重视,就没敢多问。如今听那头的意思,林家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毫不在意鹿声。反倒是鹿声,可能低估了她在对方眼里的重要性。
但她也不敢替鹿声做决定。谨慎地说:“我所知也不多,当时我在参加艺考,家里出了点事,落榜复读,心情很糟糕。直到事发一年后,鹿声才告诉我这件事。她没有多说,但我旁敲侧击地问过,那位财阀老板姓李,很老了,五十多岁年纪,在青市很有势力!”
姓李的财阀,五十多岁,很有势力。林琤然脑海中翻过很多张人脸,却无法具体锁定。
“当时没有报警吗?”
许见微犹豫了:“没有。鹿声说,报警没有用。因为那件事毕竟没有发生,主谋者又是她的父亲,拿不到他们串通的证据,警察也奈何不了他。她只能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自己怎么处理?”
林琤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蛛丝似的,忽明忽暗,难以捕捉。
许见微:“我不知道,你可以亲自去问鹿声。”
林琤然听出她话里有所保留,她无可奈何地压下一口气:“我明白了,如果你有更多消息,请及时通知我。”
挂断电话,她陷入沉思。是不是她真的做得不够好?没有给鹿声足够的安全感,连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对她不太信任。
一阵风吹来,她终于感觉到冷了。想起老姜说的曾借给鹿声一件军大衣,没见她穿,估计嫌丑,她便大踏步朝孟鹿声的车子走去。
果然在后座上找到了。老式的军绿大衣,双排扣,黑毛领,版型略臃肿,确实不好看,但穿在身上十分保暖。林琤然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套上。
一同找到的还有孟鹿声的手机和提包,手机屏幕已碎,打不开了。提包里装着一些化妆品小盒子,她也没有细看。帮她收好,正要返回,座位底下忽露出一个橡木玻璃展框,玻璃已然开裂,五彩斑斓的鸟类羽毛散落在展框里,完全失了秩序。她的目光呆了一瞬。
那是婚后第一年,孟鹿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喜欢收集羽毛,于是便有了这个特别的羽毛展框。她说要把全世界所有漂亮鸟类的羽毛都收集起来,当做礼物送给自己。为此不惜去后山拆园丁鸟好不容易搭建的窝。只因那窝的材料中有一根非常罕见的蓝色羽毛。不料被护巢的园丁鸟发现,追着啄了一路,跑到她这里来哭。
她当时怎么做的呢?哦,她非但没有安慰,还把她给训斥了一顿。
因为园丁鸟搭窝真的很不容易,为了求偶,它们平均要花七年时间,每天忙碌四小时以上,才能建成一个求偶亭。
她以为她拆的是羽毛,其实是园丁鸟摆在地上的心形蜡烛!动物也有繁衍的权利,不是吗?
她这个人有时候嘴巴挺损的,用范柃的话说,对动物比对人好。孟鹿声碰上她算倒了大霉。而她遇上孟鹿声,大概是上天对她的额外垂青。
她还记得那天,孟鹿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回来,用一种复杂幽怨的目光盯着自己。
“我把羽毛还回去了。”林琤然很意外,但也只是嗯了一声,表达肯定。
然后她就垂头丧气地回房了,晚饭也没有下来吃。林琤然终于有点良心不安,事后主动敲响了她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