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宁辞口中的“怕鬼么”,是想让顾栖悦陪她去一趟白塔山。
津县中心,津河蜿蜒而过,河上架着三座有些年头的敦厚老石桥。要去白塔山,需先走过其中一座石桥,抵达对岸山脚,老石桥东高西低,过弯时水不会冲垮东边。
过桥后再循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长长的石板小径往前。
路的尽头,山势渐起,白塔山便静静矗立在那里,山脚下,横亘着一段早已废弃的生锈铁轨,像一件被旅客遗忘的行李,随意扔在那儿了。
宁辞睡了一天出来之后心情便开阔了许多,她走在后面,看着顾栖悦踩上那窄窄的铁轨,张开双臂,像只笨拙的鸟,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
身后一只手虚虚地拢在她身侧,随时准备在她失衡时伸手扶住,偶尔顾栖悦一个趔趄,宁辞的手便会托住她的肘部或腰侧,触之即离,留下一点温热的余温。
顾栖悦稳住身形,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山顶上,那座在苍翠山林掩映中露出的、白色塔尖。
“那就是白塔啊。。。。。。”顾栖悦望着塔尖,想起听来的传闻,不自觉压低声音,“宁辞,你也听过白塔山的故事吧,才要我陪你来的吧?”
“很多版本,你听的是哪一版。”
顾栖悦凑近了些,像是怕被风声听见似的,小声讲述:“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宋朝的时候,津县有妖怪兴风作浪。当时的县令有个女儿貌美如花,她有一个特别要好的玩伴,是城外一个员外家的女儿。有一次她们结伴出游,员外家的女儿不幸被妖怪附身。。。。”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恐惧和兴奋的奇异神情:“那妖怪。。。。。。它、它竟然勾引县令的女儿,做。。。。。。做那种事情。”
宁辞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哪种事情?”
顾栖悦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急,跺了跺脚:“就是。。。。。。就是会生孩子的那种事情啊!”
“然后呢?”宁辞追问。
“大家为了制服妖怪,防止它继续作恶,就请高僧修了这座白塔,把被妖怪附身的员外女儿关在白塔里。县令的女儿还失了身,又羞又愤,不甘心,最后。。。。。。最后活生生撞死在了白塔边上。传说她是用自己的血封印了白塔,从此那妖怪就真的消失了。”
顾栖悦讲完,自己都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宁辞身边靠了靠。
宁辞听完,沉默地望向山顶的白塔,眼神深邃。半晌,她忽然提议:“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们去看塔里看?”
“啊?不是说只是来白塔山么?山脚也算吧。”顾栖悦立刻摇头,找借口道,“天都快暗了,白塔在山顶,而且。。。。。。而且爬山好累的,我不想爬。”
宁辞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挑衅道:“顾栖悦,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谁、谁害怕了!”顾栖悦立刻挺直腰板,嘴硬道,“去就去!我才不怕呢!”
她大步往前走,可真往山上走时,顾栖悦就原形毕露了。
山间林木渐密,光线昏暗下来,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带着一股阴森的凉意。顾栖悦已经躲在宁辞身后了,几乎要贴在她背上。
林间偶尔有小动物窸窣窜过,不知名鸟儿扑棱棱飞起,都会引得她一声惊呼,猛地抓住宁辞的衣角。
宁辞感受着她的紧张,忍不住低笑出声,回头:“还说自己不害怕?”
顾栖悦又怕又窘,脸颊绯红,小声抱怨:“都怪你!非要来这种地方。。。。。。”
可当她们终于穿过最后一段陡峭的石阶,抵达山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顾栖悦脚步顿住了。
山顶一片开阔,余晖将天空染成橘色,白塔静静地矗立在中央,塔身洁白,周围的地面也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并无传说中的阴森之感。
她们在白塔基座旁边,发现了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断续的文字,拼拼凑凑,倒真是写着员外女儿着了妖道,县令女儿为救百姓血祭白塔的故事。
如今,已湮没在时光里。
塔内有狭窄陡峭的木制楼梯,盘旋而上,一共七层。
楼梯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光线昏暗。顾栖悦紧紧地牵住了宁辞的手,指尖微凉。
宁辞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柔软和依赖,这是她第一次长时间地握住顾栖悦的手,或者说握住别人的手。奇异的满足感悄悄充盈心间,让她不由自主地收拢了手指,将对方的手牢牢包裹。
她们一层一层向上,最终站在了塔顶。
透过塔身小小的、如同瞭望口般的窗户向外望去,整个津县尽收眼底,蜿蜒的津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青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远处是连绵的青色山峦。
原来,这就是她们生活的地方,如此熟悉,又在此刻显得如此陌生和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