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老街,河风一到晚上就混杂了太多味道。
霉味、烟味、油炸味,还有从不远处小码头飘来的腥。
一条窄巷子里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灯罩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光被尘土磨得发暗。巷子深处有家麻将馆,门口的塑料帘子被人来回掀,哗啦啦响。
“就这儿。”老张叼着烟,站在巷口,把烟灰往地上一弹。
“他整天窝这儿?”苏白压低声音。
“他要是不在这儿,就是在河边。”老张说,“反正都离钱不远。”
他抬手理了理自己那件早就洗褪色的夹克,确认袖口的破洞刚好遮住手腕上的那圈旧伤。
今天他不再是“线人”,又回了十年前那身行头——河上跑船的小贩。
“记住你是谁。”姜临插了一句。
她今天换了身打扮:旧皮夹克、洗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磨平底的皮鞋,头发扎成半高的马尾,耳朵上戴了个便宜的银圈耳环。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局里少了几分“警味”,多了两分“混社会”的利落。
“我知道。”老张笑一下,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我是张三,千千万万张三中的一个。”
“苏明。”沈听澜的声音在耳麦里响了一下,“最后确认一下。”
躲在更远一侧阴影里的昏暗车里,沈听澜戴着耳机,目光通过单向镜注视那条巷子。车上显示屏亮着,是小型针孔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
“到。”苏白——不,应该是“苏明”——轻声。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廉价夹克,里面套着旧卫衣,下巴故意留了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头发蓬一点,整个人显得比平时邋遢。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肩带被他压得有点变形。
“名字。”沈问。
“苏明。”
“哪儿人?”
“省城外环那边。”苏白稳了一下,“家里开小饭馆,倒了。”
“来边城干嘛?”
“还网贷。”
“欠多少?”
“八万多。”
“怎么欠的?”
“给妈看病。”
“……”
耳麦那头短暂安静了一秒。
“行。”沈淡淡,“别编太悲,把自己说哭了就完了。”
“我不会。”苏白吸口气。
“姜队。”沈转而道,“刘豹那边,你看着点节奏。”
“放心。”姜临哼了声,“这人我熟。”
她抬脚,掀开麻将馆的塑料帘子。
一股烟味和牌桌上的湿热空气一下扑出来,伴着麻将碰撞声、吆喝声,还有电视里模糊的歌声。
屋里四张牌桌,三张满员,剩下一张坐了俩人,一个戴墨镜的瘦子把牌攥在手里,一边抽烟一边骂:“你他妈这一手打得跟老太太炒菜似的。”
他对面的男人把一张牌啪地丢出去,嘴里叼着牙签,头发抹了油,穿着一件印着假名牌logo的T恤,外面套着个陈旧的夹克,夹克袖口卷着,露出一截纹身。
“豹子。”老张一进门,冲他扬了扬下巴。
那人抬起头。
眼睛不大,却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往两边一咧,有点痞。
“哟。”他站起来,丢了手里的牌,“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张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