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堂里人手不多,孩子们都是老带新,大带小,但是还没学会说话走路又会闹觉的小孩,夜间只能石娘子自己带了。
“我觉浅,你放心,有事就来找我,在门口叫一声就行。”石娘子这么说。但是一个月来,黄迎春没有麻烦过她一回。反倒是她,受了黄迎春不少的照顾。
每天早上,石娘子醒来的时候,厨房的灶上已经烧好一大锅热水等待取用。她煮好朝食,拿着餐盒准备送去杏林医馆时,黄迎春总会打着她也要去医馆治病的旗号,帮她一起把餐盒送过去。晌午她买完东西回来,也会遇见黄迎春蹲在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挑拣药材。
“石娘子你回来啦,哦,陈大夫说我最近好转许多,针灸的部位越来越少了,所以我回来得比较早,就在这儿和月娘荷娘她们一起玩,不妨事吧?”
“哪里是玩,迎春姨姨帮我们弄了好多呢!石娘娘你看,这些全部都是迎春姨姨分出来的。”
“石娘娘你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啊……是弟弟还是妹妹?又是在门口捡的吗?”
每年一到冬天,慈善堂光秃秃的门槛前面隔三差五就会多出一个孩子。不知是遭了天灾还是人祸,总之,来慈善堂的孩子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今天这个也不例外。
石娘子把熟睡的孩子抱进屋里安顿好,出来加入到挑拣药草的队伍里,一边挑,一边叹气:“我一回来就看见这个孩子在门口放着,放孩子的那个女人我也见到了,一直在边上躲着,看我抱起孩子才走了,说是家里穷,孩子身体弱,怕养不活。可我看她那穿着,也不到穷到要饭的时候,怎么就养不起一个孩子呢?!”
黄迎春淡淡地说:“是女孩吧?”
“是个男孩。”伤感只有一瞬间,石娘子很快又打起精神,开始和身边的孩子们商量起新成员的名字,“冬天捡的,叫晚冬吧?”
“石娘娘,咱们堂里已经有一个晚冬啦!”
“娘娘你真不会起名,不是早冬立冬就是晚冬的,就没有别的冬了吗?”
……
官府的人每月初一来给钱,慈善堂的孩子却不会专挑每月初一来。
多出来的不仅是时间,更是饱腹的食物、取暖的柴火和裹身的衣裳。
这些花费,和官府说,拿钱的人只会说石娘子斤斤计较,不说,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大笔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世上的好心人也不少。
杏林医馆平日里会收一些外来的草药,这些草药没有经过炮制和清洗,甚至有些送来的时候还混着枯枝败叶。
医馆就把这个活交给了慈善堂,虽然钱不多,但是这已经是石娘子能找到的顶好的活计了,不用出门,孩子们虽然年纪小,但也做得来。
有个记性好的孩子,认识的药材多了,甚至因此进杏林医馆做了个药童,也是机缘巧合,但他深记慈善堂对他的恩情,时常买了点心回来探望石娘子和兄弟姐妹。
“就叫忍冬吧,石忍冬。”药童说。
“山哥你回来啦!”
孩子们呼啦啦地朝药童围过去,年纪不大的药童身量不高,却能抱起一个又一个孩子,几乎和所有能跑能跳的弟弟妹妹们都亲近后,他拎着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招呼道:“都去洗手,一个一个来,大家都有份。”
石娘子也招呼一直在帮忙挑拣草药的黄迎春:“快歇歇,别忙了。”
“还剩一点,这些弄完就停。”黄迎春细致地挑着。
她左手拿起一株药草,右手不停地挑出缠绕在其中的其他草叶和细枝,把它们攥在手里,然后继续拿起下一棵。
黄迎春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剩下的一点药草彻底挑拣干净。
她把手里的草芥扔在一旁,站起身,刚走动几步舒缓了一下身体,只见那些被她拣出来的草芥被寒风一吹,立即四散开来,打着卷儿飘到天空,又落到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风如故。
黄迎春去看了一眼那个刚被石娘子捡回来的名叫忍冬的孩子,雪虽然越下越小了,但天还是冷的,这个孩子在门外不知冻了多久,嘴唇都有点泛青,他的呼吸,就和草芥一样微弱。
如蝼蚁一般的人们,命运的出路在哪里呢?
黄迎春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不能留在城里。
住在城里,生火要钱,喝水要钱,穿衣要钱,吃饭要钱……干什么都要钱,连倒个夜香还要付给倾脚夫一个月十文钱的跑腿费!更要命的是,她买不起房子,也赁不起几十年的屋子,手里还没有进项,住在城里坐吃山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出城吧,去临安乡,再怎么说,她在那里也有一座占地三百亩的山林。砍点柴种点菜再养些鸡鸭钓点鱼虾,总不会饿死的。
打定主意之后,第二天治疗一结束,黄迎春立刻风风火火地闯进牙行。
宋大见到黄迎春已经有点怕了,生怕她是来找自己旧话重提,磨那座荒山的买卖。
结果,黄迎春的来意比买卖荒山更让他吃惊。
“您想在荒山脚下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