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徽怔在原地,有些恍惚……对面这个人给她一种错觉,好像她们每天都有见面,所以这个人才能这么自然又亲切地给她打招呼。
这几年,她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但永远想不到早晨六点多的朝阳公园。
“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随即,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呼吸,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早。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Whoknows。。。”高黎耸耸肩,语气轻松。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长椅位置,动作自然得像发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邀请,“过来坐会儿。”
南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理智告诉她应该礼貌道别,维持体面,然后转身离开。但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内心深处那个渴望的声音,最终战胜了所有理智的权衡。她沉默地走过去,把帽檐往下压压,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在高黎身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段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我真的很幸运,”高黎笑了笑,目光落在南徽沉静的侧脸上,随即又转开,望向被晨曦染成金红色的天际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今天是个好天气呀。”
因为距离很近,南徽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白上密布的红血丝,虽然在笑,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还好吗?
这句话几乎已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回去。
她没有权利再这样问了。
“你每天都来晨跑吗?”
“看情况。”
“你跑步都不听音乐吗?”
“不听。”
“你真的把holiday照顾的很好!”
“应该的。”
高黎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南徽,带着探究和一丝戏谑,笑着问:“喂,当领导是不是就要沉稳话少啊。”
高黎的调侃,瞬间击穿了南徽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她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思念、以及此刻面对这人举重若轻态度的无措,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呐喊冲破喉咙: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出现的太突然了!
我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你!
我本来是要走的,可我没办法拒绝你,因为我实在太想你了,舍不得离开。
因为见你一面太难了。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还要想念你!
因为我没有你那么高的道行,我还得继续修炼,直到有一天可以坦然的像你面对我那样面对你,但我现在还做不到。
我做不到!
你明白吗?
但这些汹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及被自己这狼狈模样气笑的无奈。
她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揶揄回去:“对呀,不然不够有威信力嘛。”
高黎笑笑,有滴泪从眼角滑落,被她动作自然又不露痕迹地随手拭去。
安静了几秒。
太阳又升高了些,光洒在长椅,撒在那条由六年时光、一万公里距离、以及无数未言之语汇成的无形河流上。
高黎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把什么东西压回去,起身,伸个懒腰,声音低得几乎被晨风吹散:“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晚安。”南徽垂眼看着地面。看着两人的影子被越升越高的太阳缩短、变形,然后在某个倾斜的角度,短暂地交叠在一起,又迅速分离。
朝着再也无法重合的方向拉长。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