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叫我Puppy。
自交往至现在,家妍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可叫我笨蛋、傻瓜,说我像小狗的时候,反而会流露出一些令人雀跃的温和。
所谓酒壮怂人胆,仗着自己酒后恍惚,我伸手搂住她脖颈,慢慢凑了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推拒,但最终没有动作。
我于是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开口。
“家妍。”
“嗯?”
“……我也不想和你差这么多岁。”
我小声说。
她最开始就问过,我才二十岁,怎么会喜欢上她,当时我没有回答。因为人类最不受控的就是感情,无论我二十岁还是三十岁,一定都会被她吸引;可现在如愿以偿,又忍不住得寸进尺,希望自己和她的差距小一点,再小一点。
刚来香港时,我恐惧于陌生的环境,担心自己拙劣的粤语被耻笑,日复一日地焦虑于工作,总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开除,最后狼狈地离开这座城市。
是家妍让我少担心,说就算文家军和佐治党都不要我,也会带我做好新闻;是她不厌其烦地为我修改稿件,纠正我生涩的粤语发音;也是她挑走无限彷徨的我,让我免于权斗,得以跟在她身后,全心全意跑现场。
所以。
下场权斗也没关系,谣言四起也没关系,偶尔一两次失败也没关系,离开SNK也没关系。
因为我喜欢她。
可是喜欢在血液里沸腾,开口却如鲠在喉,再想说话,就只剩哽咽。
眼泪又一次没出息地夺眶,朦胧里我看见泪水沾湿了她衣襟,从锁骨滚落,再不见踪影。
张家妍好像又叹了气。
她伸出手,按住我后脑勺,轻轻摸着,语气似无奈似嘲笑似抱怨,问我:
“Gloria,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我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她说的是实话。
张家妍又道:
“Littlegirl。”
Puppy、Littlegirl。她怎么总能找到这些亲昵又嗔怪的形容呢?
一团乱麻。
我将脸埋在她颈侧,闻见张家妍身上混杂着酒精气味的柏木香,从年龄想到对她的喜欢,又想到她对我的形容,思绪打了结,又因啜泣而说不出话,干脆抬起脸,抗议似的去亲她。
从脖颈到唇畔,到脸颊与眼睫,毫无章法。最后她也有些恍惚,抬手按住我,于是方才系上的纽扣统统作废。
维港的夜色从窗中撒落,深蓝的夜空里闪烁着金红的灯火,点点滴滴映在地板上。
张家妍扣住我的左手,另一只手却灵巧地探去,我感到她指尖泛凉,呼吸却逐渐发烫。
那双微微下垂、总是坚韧而平静的双眼,这时竟倒映着我的面容。
“Gloria。”她的语气略微紧绷,但仍然轻声对我讲,“Relax。”
我神思不属,忽然想,如果我第一次主持也是这种状态,她一定会骂我不专业,叫我回去好好练口语,否则就不要给她丢人现眼。
谁晓得在这种时候,我反而得到了她的温柔呢?
可我容纳得实在吃力,额边沁出细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抿着唇,垂眼看她,看家妍半跪在地毯上,看她柔软的长发,扇动的睫羽,灼热的呼吸。
“呃,”我忍不住抽了口气,小声喊,“家妍姐……”
“…抱歉。”她有点僵硬地说。
于是疼痛略微消散,渐渐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微麻的触觉,她手指的形状好清晰。
酒精上头,我便在混沌的知觉里一遍一遍重复她的名字,从家妍姐到家妍,到颠三倒四的姐姐,又到她常开玩笑说的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