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套说辞!张明德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不好发作。他环视了一下殿内,目光最终落在了床边小几上那尊散发着清雅气息的新香炉上。
“这香……似乎与往日不同?”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江浸月坦然回答,“太妃娘娘病中不喜往日香气,奴婢便斗胆换了些宁神静气的普通香药。”
张明德走上前,拿起香炉盖,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捻起一点香灰,在指尖搓了搓。他虽非香料大家,但久在宫中,对各类香料也略有了解。这香确实普通,并无异常。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将香炉盖重重放下。
会诊似乎陷入了僵局。他们找不到任何“异常”,太妃的康复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神迹”,无法用常理解释。
就在这时,一名站在张明德身后、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御医,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江浸月放在一旁桌案上、尚未完全收起的药囊上。药囊敞开着,露出里面几样药材和一套用旧了的银针。
“姑娘这套针……似乎非宫中之物?”那御医忽然开口,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刻意的探究。
江浸月心中警铃大作!这套银针是她家传之物,跟随她多年,样式古朴,确实与太医院统一打造的有所不同。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药囊,语气平静:“是奴婢家传的旧物,用惯了,便一直带在身边。”
那御医却不肯罢休,目光紧紧盯着那套银针,又扫过江浸月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家传?不知姑娘祖上……?”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张明德和其他御医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江浸月和那套银针上。
江浸月感觉到后背渗出了冷汗。她意识到,这绝非随口一问!王振那边,恐怕已经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是在查她与江家的关联吗?
就在她心念电转,思考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慌失措的尖叫:
“不好了!走水了!司礼监文书房走水了!”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末日来临般的恐慌!
殿内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司礼监文书房!那里存放着大量宫廷档案、奏章,甚至包括……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账册!王振昨夜才开始秘密转移,今日就突然走水?!
张明德等人也顾不得再追问江浸月,一个个脸色煞白,慌忙起身就要往外冲。
江浸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是沈寒霜!一定是她动手了!这把火,是她放的!为了阻止王振销毁证据,为了在那滔天罪证被湮灭之前,将其公之于众!这是何等决绝、何等疯狂的手段!
混乱之中,她看到那名追问银针的御医,在离开前,回头深深地、带着怨毒与不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慈宁宫内,瞬间只剩下江浸月和几名惊魂未定的嬷嬷,以及榻上依旧沉睡的太妃。
窗外的喧嚣、救火的呼喝、铜锣的急响……种种声音交织成一片,预示着燕城的天,就要变了。
江浸月站在原地,听着那远处的混乱,感受着脚下地面隐约传来的震动。她知道,沈寒霜已经点燃了那根最危险的导火索。
惊雷,已炸响于宫闱深处。
而她们,都被推到了这风暴的最前沿。接下来的,将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残酷的生死搏杀。她紧紧握住了袖中的那套家传银针,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血海,她都只能,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