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个周末,成都的夜晚终于褪去白天的燥热,晚风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卢帆柚和孟予安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完整的假——从周五晚上开始,不工作,不应酬,就待在家里,享受属于两个人的安静时光。
客厅的灯光调得很柔和,投射在米白色的沙发和原木地板上,营造出一种温暖私密的氛围。阳台的推拉门敞开着,白色的纱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送来楼下花园里夜来香的淡淡香气。小圆桌上摆着卢帆柚准备的宵夜:一小盘芝士拼盘,几片全麦饼干,水果切片,还有一瓶冰镇得恰到好处的白葡萄酒。
“我选了这部电影。”孟予安在电视前操作着遥控器,“《莫娣》,一个加拿大民间艺术家的传记片。很安静,很美,讲的是一个身体残疾但心灵丰富的女性,如何通过绘画找到自我和爱情。”
卢帆柚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高脚杯:“听起来很契合我们的‘红妆计划’精神——普通女性的创造与坚持。”
电影开始了。画面是上世纪中叶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乡村风光,灰蓝色的天空,积雪的田野,简朴的木屋。主角莫娣患有严重的关节炎,手指变形,走路蹒跚,但她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光芒——对美的敏感,对表达的渴望。
两人窝在沙发上,卢帆柚的头靠在孟予安肩上,孟予安的手臂自然地环着她。电影里,莫娣遇到了渔夫埃弗里特,一个粗鲁但孤独的男人。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她需要一个住处,他需要一个管家。但渐渐地,在那些沉默的共同劳作中,在那些莫娣用捡来的颜料在墙上、木板上画下的花朵、小鸟、蝴蝶中,某种深刻的理解和情感悄然生长。
“你看她的画,”卢帆柚轻声说,“那么鲜艳,那么生动,和她灰暗的生活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就像甜品一样——在平凡甚至苦涩的日子里,创造一点甜,一点美。”
孟予安点头,手指轻轻梳理卢帆柚的头发:“她让我想起沈奶奶。用最简单的材料,最朴素的技法,创造能温暖人心的东西。真正的艺术不一定是宏大的,也可以是这样细微而坚韧的。”
电影进行到中段,莫娣的画开始被人发现、欣赏、购买。她的作品从自家墙壁蔓延到整个社区,甚至被美国总统尼克松收藏。但她依然过着简朴的生活,依然每天画画,不是因为名声或金钱,而是因为她需要画画,就像需要呼吸。
“她让我想起我们做‘蜜匣’的初衷。”卢帆柚说,“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而是为了分享美,分享故事,分享那种打开未知的惊喜感。”
电影接近尾声时,莫娣已经老了,关节炎更加严重,但她还在画。最后一幕,她在雪地上蹒跚走着,突然停下来,看着树枝上停着的一只小鸟,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惊喜笑容。然后画面淡出,字幕升起。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电影片尾曲轻柔的钢琴声。卢帆柚坐起身,眼睛有些湿润:“真好。一个人能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并且坚持下去,直到生命尽头。。。这很幸福。”
孟予安关掉电视,室内回归安静。她给两人的酒杯添了点酒:“你想成为那样的创作者吗?用一生时间,专注做一件事,把它做到极致。”
卢帆柚思考着,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带着花果的香气滑过喉咙:“我想。。。我已经在路上了。只是我选择的方式不是绘画,而是甜品。但本质上是一样的——用色彩、形状、味道、故事,创造能触动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不孤单。我有你,有工作室的大家,有支持我们的客人和朋友。。。莫娣有埃弗里特,虽然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他给她买颜料,为她做画架,用他的方式支持她。这让我很感动——爱不一定是轰轰烈烈的,更多时候是这些日常的、沉默的支持。”
孟予安握紧她的手:“我也会一直支持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成为什么样的创作者。”
她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享受这份默契的宁静。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偶尔传来远处车辆的轻微声响。这个夜晚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两个相爱的人,分享一部好电影,一杯好酒,一段好对话。
卢帆柚的目光无意间飘向卧室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么:“予安,你等等,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她起身走进卧室,孟予安听到开柜门、翻找的声音。几分钟后,卢帆柚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走出来。盒子是深蓝色的绒布材质,边角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孟予安好奇地问。
卢帆柚在沙发上重新坐下,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竹笛,约莫一尺长,笛身是深褐色的竹子,打磨得光滑温润,上面有六个音孔,笛头处系着一根褪色的红色流苏。
“这是我高中时买的笛子。”卢帆柚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笛身,“我妈妈陪我去挑的。那时候学校有民乐社团,我一时兴起想学笛子。”
孟予安有些惊讶:“你会吹笛子?从来没听你说过。”
“很久没吹了。”卢帆柚微笑,笑容里有一丝怀念,“高中毕业后就没怎么碰过。大学学服装设计,后来开甜品店。。。笛子就一直放在盒子里,跟着我从厦门到成都,从出租屋到这个家。”
她拿起笛子,在手中转着看:“但我一直没舍得扔。有时候整理东西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个周末下午,妈妈带我去厦门的乐器店,老板拿出十几支笛子让我试音。我一支支吹,妈妈在旁边听,最后我们选了这一支。老板说这竹子好,音色清亮。”
孟予安能想象那个画面:少女卢帆柚在乐器店里试笛子,母亲林淑仪安静地陪伴,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笛声在空气中回荡。。。那是属于卢帆柚青春记忆的一部分,是她与母亲亲密关系的见证。
“你想吹一首吗?”孟予安轻声问,“如果还记得的话。”
卢帆柚犹豫了一下:“可能都生疏了。。。而且很久没保养,不知道音还准不准。”
“试试看。”孟予安鼓励道,“我想听。”
卢帆柚深吸一口气,将笛子举到唇边。她的手指在音孔上轻轻移动,似乎在回忆指法。然后,她闭上眼睛,吹出了第一个音。
起初有些生涩,音色略显干涩。但几个音符后,卢帆柚找到了感觉。她的手指开始灵活起来,呼吸变得均匀悠长。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茉莉花》,中国最经典的民歌之一。
孟予安静静地听着。卢帆柚的演奏并不专业,偶尔有气息不稳或指法不准的地方,但笛声里有种真挚的情感,有种时光沉淀的温柔。特别是当旋律进行到“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这一句时,卢帆柚吹得格外轻柔,仿佛真的在赞美一朵芬芳洁白的花朵。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卢帆柚放下笛子,有些不好意思:“生疏了。。。高音部分没上去。”
“很美。”孟予安由衷地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个。”
卢帆柚笑了,眼神变得遥远:“高中三年,我参加了民乐社。每周二下午放学后,我们一群人在音乐教室练习。我吹笛子,有个女生弹古筝,还有个男生拉二胡。。。我们排练《春江花月夜》《渔舟唱晚》这些经典曲目,为学校的艺术节演出。”
她抚摸着笛身:“那时候真简单。烦恼就是作业太多、考试太难、笛子的颤音总是吹不好。。。最大的快乐就是和社团的朋友们一起,把一首曲子练好,在舞台上演出,听到观众的掌声。”
“为什么后来不吹了?”孟予安问。
卢帆柚沉默了一会儿:“高考压力大,高三就退社了。上大学后,想重新拾起来,但发现找不到那种感觉了。身边没有了一起练习的朋友,也没有了每周固定的练习时间。偶尔拿出来吹吹,总觉得孤单。。。然后就渐渐放下了。”
她看着手中的笛子:“但我一直留着它。有时候觉得,它就像那个青春时期的我——有梦想,有热情,相信艺术和美能改变世界。后来我学了服装设计,开了甜品店,走了不同的路,但那个吹笛子的女孩,依然在我心里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