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风雨未歇,相拥的体温却驱散了彻骨的寒意。苏墨染的下巴轻轻抵着林疏白的发顶,臂弯坚实,仿佛能为她隔绝世间所有风雨。
“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苏墨染的声音在雷声间隙响起,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云州已成铁桶,必须尽快出去。”
林疏白从她怀中微微抬头,潮湿的鬓发贴在颊边,眼神却已是一片清明:“那个在巷子里帮我们的人,他既然能精准找到我们,并出手相助,必定有所图,或是与‘水鸟’有隙,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我去找他。”苏墨染毫不犹豫。
“不,我们一起去。”林疏白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既是同舟,岂能再让你独行险境?”
正在此时,破败的窗棂被人极有规律地轻叩了三下,两长一短。
两人瞬间警觉,苏墨染将林疏白护在身后,软剑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林大人,苏姑娘,小人陈淮,特来相助。”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白日巷中那个提醒她们的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普通百姓粗布衣衫、面容精干的年轻男子闪身而入,他身上带着水汽,眼神却明亮锐利,对着林疏白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你?”林疏白认出他,“你是州衙户房那位陈老书吏的……”
“正是家父。”陈淮语速很快,“家父人微言轻,无力对抗漕帮与上面的人,但他一直暗中记录漕运账目的异常。那日大人问起‘顺风号’,家父便知大人是真心查案之人,昨夜得知二位被构陷通缉,家父便命我设法接应。”
“为何帮我们?”苏墨染目光如炬,审视着他,“就不怕被牵连?”
陈淮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恨意:“三年前,小人未婚妻一家乘船探亲,所乘正是‘顺风号’,船毁人亡,无一生还。官府草草结案,说是触礁,可小人后来查到,那日‘顺风号’根本不曾走过那片礁石区!家父暗中查访,发现此事与永昌货行、漕帮脱不了干系,却苦无证据,也不敢声张。林大人既然敢动他们,小人父子愿效犬马之劳,只求还亡者一个公道!”
原来如此,血仇,往往比任何利益联结都更牢固。
林疏白与苏墨染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眼下该如何出城?”林疏白问。
“漕帮与官府把守了所有城门、水路要道,盘查极严。”陈淮压低声音,“但有一条路,或许可行,云州城内有一条废弃多年的暗渠,通往城外落霞河。知道的人极少,入口就在西城一处废弃的染坊底下,只是渠内情况不明,多年未通,恐有坍塌风险。”
“风险总比坐以待毙强。”苏墨染果断道,“就走暗渠。”
陈淮点头:“小人已备好两套普通布衣、一些干粮和伤药。染坊那边,小人会设法引开可能的眼线,送二位至入口,小人便不能再跟随,以免引人注意。”
计划已定,趁着风雨未停,夜色深沉,三人在陈淮的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僻静的街巷。
废弃的染坊内堆满了残破的染缸,散发着古怪的气味。陈淮移开角落几个看似沉重的空缸,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阴冷潮湿的风从中倒灌而出。
“就是这里,二位保重!”陈淮将一个小包袱递给苏墨染,郑重道。
“多谢,此恩必报。”林疏白深深看了陈淮一眼。
“林大人,定要揭开他们的真面目!”陈淮眼中是殷切的期望。
苏墨染率先躬身钻入洞中,林疏白紧随其后。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淤泥和腐朽物的气味,通道狭窄,需弯腰前行,脚下湿滑粘腻。
苏墨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她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始终向后,紧紧牵着林疏白。
“小心脚下。”她不时低声提醒,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林疏白跟在后面,看着她被微弱火光勾勒出的、专注而坚定的背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心中那片因逃亡而紧绷的天地,竟奇异地安定下来。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