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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第2页）

“殿下……”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李员外与睿王府外院管事的姻亲关系，是真的。”萧令珩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凿在苏云絮心上，“你被转卖那日，距黑风峡驿道三十里，也是真的。黑风峡驿道，是睿王暗中经营的一条沟通北疆的秘道之一。”

她微微倾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苏云絮，告诉本王，你是赤狄流落在外的王女？还是睿王精心培养，准备用来在本王身边楔下的一颗钉子？或者……”她顿了顿，眸色深暗，“两者皆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苏云絮，但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中，一股强烈的、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怒却陡然冲了上来。

她猛地抬头，对上萧令珩那双冰冷探究的眼眸，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是！我不是什么王女！也不认识睿王！我只是……只是一个想活命的普通女子！殿下若不信，大可以杀了我！”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些无端的猜忌和摆布？就因为她生了一张不该生的脸，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胎记，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萧令珩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倔强和不加掩饰的愤怒。那冰封的眸底，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掠过。

她没有因苏云絮的顶撞而动怒，反而靠回椅背，将手中那枚黑棋轻轻放在舆图上的“狄”字旁。

“杀你？”她轻轻重复，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若真要杀你，你活不到今日。”她端起手边早已冷掉的茶，抿了一口，语气莫测，“你的血统是疑点，也是……筹码。”

苏云絮愣住，不解地看着她。

“赤狄虽已式微，但旧部仍在北疆散落，尤其是一些深山老寨，仍念旧主。”萧令珩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乌维吞并赤狄，手段酷烈，并非所有人都甘心臣服。若能找到赤狄王族正统后裔……”她抬眼，目光如炬，“便是插入狄戎腹心的一把利刃，也是……安抚北疆某些不安分势力的一面旗帜。”

苏云絮听得心惊肉跳。“殿下想利用我……？”

“利用？”萧令珩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云絮，在这京城，在这朝堂，在这王府，谁不是在互相利用？区别在于，是被动地沦为棋子，还是……主动抓住机会，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更有……活下去的资本。”

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苏云絮面前。高挑的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和迫人的压力笼罩下来。她伸手，冰凉的指尖抬起苏云絮的下巴，迫使她仰视自己。

“本公主给你两个选择。”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酒意的沙哑和不容抗拒的威严，“第一，继续做一只懵懂无知、任人摆布的笼中雀，你的命运，将永远系于本王一念之间，是死是活，是荣是辱，皆不由己。”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苏云絮感到下颌传来轻微的疼痛。

“第二，”萧令珩的眸子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的冰层似乎在燃烧，“学着看懂这盘棋，看清这府里府外的人心鬼蜮。本王可以教你，教你识字，教你权谋，教你……如何在这吃人的地方，利用你拥有的一切——包括你这张脸，你这个身份疑点——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她的气息拂在苏云絮脸上，带着酒的热度和一丝奇异的诱惑：“选哪个？”

苏云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震惊，夹杂着茫然，还有被这疯狂提议所激起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继续做一只浑浑噩噩的雀鸟？还是……踏入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萧令珩很有耐心的等着，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冰冷与灼热并存。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书房内，只有烛火哔剥作响，和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良久，苏云絮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我学。”

萧令珩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光。她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很好。”她转身，走回案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看起来十分古旧的册子，递给苏云絮。

“赤狄部族的一些古老传说和图腾记载。从今晚起，每晚睡前看一页。看不懂的字，明日来问。”她的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若有第三人知道……”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同悬顶之剑。

苏云絮接过那本册子，入手沉重，书页泛黄，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奇特的腥气。她紧紧握住，指尖冰凉。

“回去吧。”萧令珩坐回椅中，重新看向舆图，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云絮机械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书房。直到冰冷的夜风再次吹到脸上，她才仿佛找回了一点真实感。怀中的册子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胸口。

柳芽儿依旧提着灯笼在楼下等候，见她出来，默默上前引路。回栖霞阁的路上，两人皆是无言。

躺回床上，苏云絮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模糊的纹路。枕边，那本古旧册子静静躺着。她伸出手，轻轻抚过粗糙的封面。

赤狄王女……睿王的棋子……萧令珩的……筹码……

混乱的线索在脑中纠缠，最终化为萧令珩那双在烛火下亮得骇人、又深不见底的眼眸，以及那句低沉的诘问：

“选哪个？”

她闭上了眼。

这一夜，栖霞阁的梦，注定与北疆的风雪、赤蝶的残影，以及棋盘上纵横交错、杀机四伏的线条，紧紧纠缠，再无宁日。

而听涛阁书房的灯，亮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