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是长公主府的人。”萧令珩终于睁开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无论谁问起你,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需记住这一点。”
这话带着某种警示,与宣告。苏云絮心头一凛,颔首:“奴,明白。”
马车穿过一道道宫门,越往里走,肃穆之气越重。
朱红的宫墙仿佛没有尽头,琉璃瓦在秋日晴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下车换乘宫内软轿,又行了许久,才在一处遍植菊花的宫苑前停下。尚未走近,已闻到阵阵菊香,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与女子的笑语声。
“永乐长公主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穿透喧嚣。
刹那间,苏云絮感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跟在萧令珩身后半步,踏入那扇华丽的宫门。
秋菊宴设在御花园的沁芳轩。
轩外空地摆满了各色珍稀菊花,争奇斗艳。轩内铺设华丽,宫妃、宗亲女眷们已到了不少,珠围翠绕,香风阵阵。
萧令珩的到来,让原本热闹的场面静了一瞬。
“皇姐来了。”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只见主位旁一位身着杏黄宫装、容貌温婉美丽的女子起身相迎,正是三皇子生母、惠贵妃。
她笑容得体,目光在掠过萧令珩身后的苏云絮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笑意未减,“快请上座。”
“贵妃娘娘。”萧令珩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径直走向为她预留的席位。苏云絮紧随其后,尽量忽略那些如有实质的打量。
落座后,更多的目光聚焦过来。苏云絮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自己脸上、身上反复巡梭,带着好奇、评估、不屑,或许还有嫉妒。
她眼观鼻,鼻观心,按照萧令珩的吩咐,只安静地扮演一个精致而沉默的背景。
惠贵妃笑着与萧令珩寒暄,话题从菊花说到天气,又绕到近日京中风物,言笑晏晏,气氛看似融洽。但苏云絮注意到,惠贵妃身边几位年长些的宗室夫人,偶尔交换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微妙。
“这位便是皇姐府上新得的姑娘吧?果然好模样。”惠贵妃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苏云絮身上,笑容依旧温和,“叫什么名字?看着怪水灵的。”
来了。苏云絮指尖微蜷,感觉到萧令珩的目光似乎淡淡扫了自己一眼。
“回贵妃娘娘,”她起身,依着这几日恶补的礼仪,敛衽行礼,声音清晰平稳,“奴,苏云絮。”
“苏云絮……好名字。”惠贵妃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片刻,似在仔细端详,随即笑道,“不必多礼,坐着吧。既是皇姐带来的人,便是自己人。”
话虽如此,那“自己人”三个字,却说得颇有深意。
接下来,又有几位妃嫔和夫人状似无意地问起苏云絮,问题无非是籍贯、年纪、如何入府等等,看似关切,实则试探。
苏云絮谨记萧令珩的吩咐,回答得极其简略含糊,只说是永州人士,蒙殿下收留。每当问题稍稍深入,萧令珩便会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或是以眼神制止。
苏云絮一边应对,一边默默观察。她看到德妃坐在稍远的位置,神色平静,只与相邻的几位夫人低声交谈,并不参与这边的话题。
靖安侯夫人果然在座,与惠贵妃似乎颇为熟稔。她还注意到,席间有几位年轻小姐,目光时不时瞟向萧令珩,带着羞涩或倾慕,但在看到她时,又迅速转为冷淡或好奇。
这就是萧令珩要她“看”的——关系、立场、人心。
宴至中途,菊花酒饮过几巡,气氛更活络了些。有贵女提议以菊为题吟诗作对,引来一片附和。苏云絮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不再被聚焦。
然而,一道娇柔的声音却偏偏在此刻响起:“苏姑娘既能得长公主殿下青眼,想必才情也是不凡。今日菊宴盛景,苏姑娘何不也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
说话的是坐在惠贵妃下首不远处的一位少女,穿着鹅黄衣裙,容貌娇艳,正是靖安侯府的嫡小姐。
她笑吟吟地看着苏云絮,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挑衅。方才苏云絮被问及时,她打量得最是仔细。
一瞬间,周遭又安静下来。许多目光再次投向苏云絮,有幸灾乐祸,有好奇,也有漠然。
谁都知道,长公主带来的这位“美人”出身低微,不通文墨是意料之中。
这分明是故意要让她出丑。
苏云絮的心猛地一沉。她确实不懂诗词。养父母只教她认些常用字,何曾学过这些风雅之事?
她下意识地看向萧令珩。萧令珩正端着酒杯,闻言,眼皮都未抬,仿佛没听见。
这是……要她自己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