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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喻仔小时候（第2页）

“师姐……就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她不断地对着怀中毫无回应的人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就在喻桐的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疲惫彻底吞噬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肆虐的风雪渐渐平息，一座孤峰如同利剑般刺破灰白色的天幕，突兀地矗立在雪原的尽头。那山峰通体漆黑，与周遭的纯白形成鲜明对比，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与世隔绝的气息。

断尘山。

喻桐几乎要哭出来，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座黑色的山峰跋涉而去。

靠近山脚，气温似乎回暖了些许，积雪也变得薄了。一条被踩出的小径蜿蜒向上，通向半山腰。沿着小径不知走了多久，一片苍翠的竹林出现在眼前，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极不真实。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简陋的竹屋。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喻桐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踉跄着冲进竹林，来到竹屋前的小院。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与世无争。

就在这时，竹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眉眼间带着历经世事的平和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慕斯寒相似的疏离感。她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药锄，似乎正准备去照料院角的几株药草。

那女子看到院中突然出现的、如同雪人般狼狈不堪的喻桐，以及她怀中那个气息奄奄、血染白衣的谢宁，清秀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喻桐在看到这女子的瞬间，那强撑了不知多久的心防和意志，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彻底崩溃。

她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怀中的谢宁被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没有受到丝毫颠簸。

“前……前辈……”喻桐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冻伤、血污和泪痕，狼狈到了极点。她看着那青衣女子，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和无尽的痛苦，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子：

“求求您……救救我师姐……她……她中了荥妖的毒……”她哽咽着，几乎无法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个唯一的指望，“是……是慕斯寒……慕斯寒让我们来的！求您……救救她……只要能救师姐……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的命……也可以给您……”

话音未落，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连日来的奔波、苦战、寒冷、恐惧、以及此刻看到希望后汹涌而上的巨大情绪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眼前一黑，抱着谢宁的手臂彻底失去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意识沉浮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仿佛被困在荥妖那腥臭黏湿的巢穴深处，又像是在那刺骨的雪原上永远跋涉。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侵蚀着四肢百骸，连神魂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某种阴寒恶毒的力量彻底撕碎、冻结。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萤火，艰难地挤了进来。紧接着，更多的画面、声音、气息……如同破碎的潮水，不受控制地涌入谢宁近乎停滞的识海。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那时的径斜山，梧桐叶正绿得晃眼，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

年仅十四岁的谢宁，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亲传弟子服，正端坐在一株老梧桐树下，膝上摊开着一卷古朴的剑诀。她神情专注，眉眼间已初具日后清冷的轮廓，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的文字，在心中默默推演着剑势变化。

师尊慕斯寒外出云游已近半年，今日方才归来。谢宁心中有些许期待，更多的却是一种早已习惯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师尊一人。

谢宁抬起头，看见她那永远一尘不染、神色冰冷的师尊，正缓步走来。而在师尊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女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泥污和已经发暗的血迹，勉强能看出原本的颜色。一头枯黄打结的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小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此刻正怯生生地、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执拗，紧紧盯着慕斯寒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和泥土的味道随风飘来，谢宁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素来喜洁，对这般邋遢狼狈的模样，本能地生出几分不喜。

“阿宁。”慕斯寒在她面前停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情绪，“她叫喻桐。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妹。”

师妹？

谢宁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落在那小乞丐般的女童身上。径斜山一向人丁单薄，除了她和师尊，只有几个负责杂役的外门弟子。突然多出一个……这样的师妹？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更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师妹”，那女童却仿佛被慕斯寒的话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双大的过分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谢宁。

那眼神很奇怪。有初来乍到的惶恐不安，有历经苦难后的麻木，但更深处的，却是一种……近乎懵懂的、毫无来由的探寻与专注。

许是谢宁带着些许疏离和审视的目光太过直接，那小女童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猛地松开了攥着慕斯寒衣角的手，慌乱地、几乎是本能地背过身去。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出那双同样沾着泥污的小手，用力地地擦拭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脸。接着，她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一下下地抚平自己那头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乱糟糟、还粘着草屑的头发，试图将它们整理得稍微顺眼一些。

再次转过来，她声音细细的，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的希冀，轻轻地问：

“姐姐……我们……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