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被兰感染了,语气有些悲伤低沉:“看来你现在还做不到放下。这纸契约,不止代表你俩。你想放下吗?”
兰沉默了更久。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一些。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她说。
然后,她像是找到了另一个宣泄口,继续倾诉:“我来蓝星这边都没怎么玩过。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星际种子,来做任务的,一方面也不想跟这里的人建立太多联系。我一直在平衡二者。但比起这些,始终困住我的,是亚特兰蒂斯所留下的巨大愧疚跟无力感。”
灵建议道:“我觉得,你没必要终止协议或者刻意去做什么,你可以先顺其自然。怀着矛盾的心情先继续往前走。而且你俩的关系也没有那么沉重,好像契约中包含了重新尝试的部分。”
兰笑得很苦:“我平等地认为自己有愧于那时候的每一个灵魂。因为我那时候曾经承诺过,我要建一个很好很好的世界。结果亚特兰蒂斯崩塌了。到了这一世,我还是想去建立一个新世界——简直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一样。”
灵温和回应,“我明白。”
“但我认为这一次能建成。”兰的声音里重新注入了力量,“只是建成的路上,我要去处理上次没建成时留下的那些遗憾、痛苦、愧疚。我得先跨过它们。”
“这纸契约源头在你,同时又拴住了她。”灵的声音有一丝笑意,“我感受到的是,她挺心甘情愿。”
兰却有些不确定:“我有时会怀疑,她真的那么心甘情愿吗?真会有人接受这么不平等的契约吗?”
“你对她而言不一样。关系很密切,又很难定义。”灵试着描述,“但你确实是关系的上位者——我看到了教堂,你是女性神职的形象,很圣母玛利亚。她是短发,看不清男孩女孩。她把头放到你腿上,你在抚摸她的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像是恋母。”
兰消化着这个信息:“也就是说,她这一世并不是第一次轮回成为人。但她又对鸟的身份认同很深,反而对人的身份感觉不怎么样。”
灵补充,“她在契约里,轮回作为人的占比确实不多。”
“但对于我来说很匪夷所思。”兰仍然困惑,“虽然我是制定契约的人,还是很惊讶为什么会有人能够接受这么不平等的契约?”
“所以你才是制定契约的人!”灵笑了,带着洞察世事的通透,“跟卯榫一样。你是什么样,你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你能制定,就有人接受被制定。”
灵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她可能觉得很安全。”
“这个倒是。”兰也跟着放松了,“因为我帮很多人制定过这类东西,像是制定课题或者契约。这些东西我非常擅长。”
“你估计有好几世都是制定者、上位者。”灵总结道,“所以你才会遇到亚特兰蒂斯那种情况。因为你掌控着挺多人的生命,责任太重了,结果也会很沉重。”
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认命的无奈,也有沉甸甸的责任感:“我总又会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去做,谁来做?”
“所以你才会走上这条路嘛!”
兰难得抱怨道:“对。每次都是。当时在星际种子之间发布了道任务,要去当一个收拾烂摊子的统治者,其他人都不愿意干,你推我、我推你的。后面没办法,就我自己去了。”
灵被逗笑了:“真就是每个人选的不一样。我之前做阿卡西也遇到星际种子,今生就是过来体验的,体验各种各事情。”
兰语气复杂:“我觉得她们还挺爽的。只需要体验就好了,我还得干一堆的活。”
“是你自己接受不了自己不干活!”灵语带调侃,“你自己选的这条路,今生的宿命。”
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又像是接受了某个事实。
“明白,”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现在起码确定了这个契约,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平等的——虽然它看上去不平等。”
阅读结束。
兰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起身。
窗外,又一个夜晚降临。
在她心中,关于亚特兰蒂斯那片古老宏大的海洋,似乎第一次,有了一缕微光透进来。
不是答案,不是解脱。
只是一缕光。
允许它存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