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园回酒店的路上,兰忽然停下脚步。
她看着街边一家灯火通明的旅行社橱窗。橱窗里贴着大幅海报:碧海蓝天,沙滩椰林。
羽也跟着停下,以为兰想旅行。
兰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街边显得很清晰,“这周,我想回一趟老家。”
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羽:“羽,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羽有些意外。她没想过会这么快触及如此私人的领域。
兰坦然等待着她的回答,无论是好还是不,似乎都可以被平静地接受。
“好。”羽听见自己说。
兰点点头,“那我现在订票。”
。。。。。。
高铁穿过粤东的丘陵,窗外景色从密集的楼宇逐渐变成连绵的绿意。羽靠着车窗,看兰低头摆弄手机。
“快到了。”兰收起手机,起身去拿行李。
出站时的阳光很热烈。兰招手叫了辆三轮摩托,跟司机熟练地用方言说了地址。羽坐在窄小的后座,看兰侧脸的轮廓在颠簸中依然平静。
摩托驶离车站,穿过热闹的街市,拐进错综复杂的老街巷。楼一栋挨着一栋,墙上贴着褪色的瓷砖,晾衣杆从窗口伸出来,挂满各色衣物。
“到了。”兰在一栋五层自建楼前下车。
楼是普通的白色瓷砖外墙,铁门有些锈迹。兰掏出钥匙开门,楼道里很暗,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光。
“我家在二楼。”兰说。
防盗门打开。
屋子里很干净,有种久未住人的清冷。客厅方方正正,摆着老式红木沙发,茶几上盖着防尘布,墙上挂着落了灰的中国结。
“随便坐。”兰打开阳台的门通风,“我烧水泡茶。”
羽走到阳台。对面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建楼,隔一条巷子,能看见人家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动画片。
水烧开了。兰泡了普洱,茶香在热水中散开。
兰目光投向对面那栋楼的三楼窗户,“我一个小学同桌,就住那里。”
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户人家的阳台封了防盗网,里面堆着杂物。
“她叫阿静。”兰说,语气很淡,“先天性上睑下垂,就是眼皮抬不起来,看人总是像在瞪眼,或者像没睡醒。”
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我和她安排成同桌。可能是因为我也孤僻吧,不太合群。结果就是,我也跟着被孤立了。”
“为什么?”羽有些不理解。
“小孩子嘛。”兰喝了口茶,“觉得那种病会传染,或者觉得跟她玩的人也会变得奇怪。他们会造谣,说她眼睛那样是因为做了坏事,说靠近她的人也会倒霉。”
羽没有说话。
“我当然也会不满。”兰说,“凭什么我要因为她被牵连?但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天生眼皮抬不起来?那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兰看向羽:“你觉得,一个人该为自己无法决定的先天问题负责吗?”
“不该。”羽说。
兰放下茶杯。“我也觉得不该。所以我还是会跟她说话,周末会去她家玩。她家就在对面三楼,我们经常隔着这个距离,用纸飞机传纸条。”
“后来呢?”羽问。
“后来我父亲赌钱,欠了债。”兰的声音依然平静,“我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去特区打工。”
“但我每次回家,还是会去找阿静。她跟我说她在学会计,还说学完了家里可以给她安排工作。我们坐在她家那个小房间里,她拿出了会计书给我,我就坐在旁边翻了几下。”
“那时候你们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