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犹豫一瞬,走近,解开了他一只手的绳索。
慧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指,没有试图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慢慢在兰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没有墨,没有纸,只有皮肤与皮肤的摩擦,力道透过皮肉。
笔画写完,慧收回手,仿佛用尽了力气,靠回椅背。他看着兰,轻声说:“谢谢。”
兰的手掌慢慢合拢,将那滚烫的无形信件握在掌心。
他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复杂:“你们这些人啊……”
他又抽了几口烟,直到烟蒂几乎烫手。最后,摁灭了烟头,火星在水泥地上溅开,瞬间熄灭。
兰站直身体,重新披上那层冷漠的外壳,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好了。我现在是国党高层,兰。你,赤色分子慧,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种告别仪式。
慧看着他,肿胀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他没有回答兰的问题,也没有祈求,更没有咒骂。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了兰,越过了这间肮脏的审讯室,仿佛看向了遥远的光明未来。然后,他无比坚定地,轻声哼唱起来。
起初只是气音,微弱却清晰,带着血的腥锈: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是《国际歌》。
兰站在原地,没有阻止。
只是听着那不成调的、破碎却执拗的歌声,在这间象征着压迫与毁灭的房间里,微弱又顽强地回荡着。
歌声撞上墙壁,渗入砖缝,仿佛带着慧全部的生命力,和他所坚信的一切,在这短暂的时刻,夺取了这片黑暗空间的主导权。
兰闭上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一个站立,一个被缚。
库房外,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唯有这的歌声,和两个人之间那沉重如山的寂静,在无声地流淌。
。。。。。。
“太遥远的岁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忆尽头,风声依旧凛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没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未了结。。。。。。”
兰依旧唱着,仿佛正从那片血与火的历史硝烟中跋涉着。
忽然,她似乎看见迎面走来了谁。
兰站起身,绽出了一个明亮无比的微笑,用力地直挥手:
“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