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听见了。”她的目光落在莱娜血肉模糊的手和依旧紧握的胸针上,眼中瞬间翻涌起铺天盖地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感动。“你的手……”
莱娜用力摇头,泪水更加汹涌。手上的刺痛、几乎虚脱的身体、周围的一片狼藉,此刻都变得无关紧要。她的整个世界,都聚焦在那双重新拥有了“灵魂”的眼睛上。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冲刷着她几乎冻僵的神经。
“你回来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重复这最简单的确认,“你真的……回来了……”
夏树尝试抬手,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如同不属于自己,连指尖的微微动作都牵扯着无处不在的酸痛和无力。她只能更深地望进莱娜的眼睛,用目光传递着她确凿无疑的存在。
“我……一直在。”她轻声说,声音微弱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在意识的……最底层。能感觉到……你的数据流,你的声音……你的坚持……”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后怕,“……还有,你的血。”
莱娜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生命维持舱边。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夏树的脸颊。
温暖的,真实的,生命的触感。不再是隔着维生液和玻璃罩的、冰冷的观测对象。
夏树微微偏头,将自己苍白的脸颊更深地埋入莱娜的掌心,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渗入莱娜的指缝。这是一个依赖的、全然信任的姿态。
“它……暂时撤退了。”夏树再次睁开眼时,语气恢复了那种沉重的冷静,与她虚弱的身体形成奇异对比,“你的血……和‘印记’的共鸣,形成的干扰强度超出了它当前控制模式的瞬时容限。像……一道强光,暂时灼伤了它的感知触角。”
莱娜的心并未完全放下。“暂时?”
“嗯。”夏树的目光似乎投向了虚空,仿佛在感知着某种无形的余波,“它在适应,在分析这种‘异常’攻击模式。这次的反击……让它‘记住’了。下一次,它会有所准备。”她重新看向莱娜,眼神锐利,“初代的印记……你解读了多少?”
“防御盾,信标,共鸣器。”莱娜迅速回答,言简意赅,“我需要能量场激活它。我模拟成功了,但现实中的设备……”她看了一眼地上调和器的残骸。
“你的方向是对的。”夏树肯定道,她似乎在快速整合着被封锁期间感知到的所有信息碎片,“印记……它在我意识核心形成‘孤岛’,保护了最后的‘我’。你的能量频率和……你的意志,通过胸针和血液,扩大了‘孤岛’,暂时驱散了‘它’。”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承受某种不适,“但我能感觉到……网络本身的‘愤怒’?或者说,一种……高度优先级的‘排除程序’正在重新编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殖民地全域警报突然撕裂了暂时的宁静!
【警告!侦测到大规模零素能源网络波动!能量源:木卫二冰下海洋(母晶坐标)。波动模式:未知,非周期性。强度:持续攀升!警告!所有非必要系统进入节能备用模式!重复……】
广播里的电子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莱娜脸色一变,立刻调用身旁尚能工作的监控终端,调取殖民地外部的观测数据。
光屏上,代表木卫二冰下海洋母晶位置的能量读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直线飙升,曲线陡峭得令人心惊。同时,殖民地依赖的零素能源供应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灯光明暗闪烁,部分低优先级区域的照明已经熄灭。
“它在抽取能量……”莱娜声音干涩,“或者说……它在‘苏醒’更多的部分?”
夏树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倾听着遥远星海传来的、只有她能感知的低语。几秒后,她猛地睁开眼,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了然的绝望。
“不全是……”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震颤,“它在……‘呼唤’。”
“呼唤什么?”
“地球。”夏树看向莱娜,眼神如同望见了既定命运的先知,“秩序场……最后的同化阶段,启动了。它需要汇聚更多的能量,完成对地球生命矩阵的……最终‘格式化’。这里的波动,是它启动最终程序的……号角。”
她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狼藉的监护室内回荡。
地球的终局,已然敲响。而木卫二,这片最后的孤岛,也因母晶的彻底活跃而摇摇欲坠。
莱娜看着苏醒却背负着更沉重命运的夏树,看着窗外因能源波动而明灭不定的殖民地灯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紧迫感攫住了她。
她轻轻握住夏树无力垂在床边的手,用尽全力,坚定地握住。
“那么,”莱娜的声音恢复了首席技术官的冷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在它完成‘格式化’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终止进程’的指令。”
夏树回望着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薄却坚定的温暖和力量。她眼中沉重的冰雪,似乎被这火焰融化了一丝。她反手,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轻轻回握了一下。
“嗯。”她轻声应道,目光再次投向虚空,仿佛在与那个无形的、庞大的对手对视。
“我们……开始吧。”
殖民地的警报仍在长鸣,如同为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绝望而壮丽的逆行,奏响的悲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