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那种漫无方向的散步。
耳朵会自觉追随声源,如果周围很静而她发出声音,他就会下意识地朝着这个方向走。
“真的吗?”黎可挑眉问,“你能找到我吗?”
他沉静答:“你可以试试,只要不是跑得很远。”
最适合贺循的游戏是捉迷藏,又恰好黎可很爱玩这个游戏。
她在草坪上玩泡泡机,脚步轻盈无比,但无论她信步走到哪儿,拐弯或者掉头,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她的方向,身上有闲适又淡定的气息。
盲人的耳朵很厉害,他对声音很敏感,也能把握空间和距离,后来黎可忍不住提起裙子,脚步快快地走动起来,手里的泡泡机持续吹出数不清的彩色肥皂泡,五彩斑斓,随风飞舞,他在那一长串消匿的泡沫之后,不远不近地发现她、跟上她。
直到最后黎可蹑手蹑脚地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定在某个地方。
声音在这里消失,贺循站在原地,呆怔了几秒,神情专注而脚步迟缓地绕着附近转了几圈。
黎可凝固不动,秉住呼吸,眯起眼睛看着他从身侧走过去。
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不过就是打开手臂的距离。
他甚至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心里猜测他能不能发现自己,而他的眼睛也似乎望着前方,却浑然不知她就在眼前。
这就是捉迷藏最刺激好玩的时刻,失之交臂的错过和只差一点的惋惜,黎可神采飞扬,开始享受这种从指间滑走的遗憾,她永远都是那条漏网之鱼。
贺循脚步开始有些迟疑地转动方向,最后茫然地面对四处,似乎是漫无目的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的距离在缩近。
黎可盯着他的眼睛和微蹙疑惑的眉尖,她深谙伪装的道理,如果这时候自己有所反应,那就是自动暴露了位置,如果岿然不动,那可能还有赢的机会。
其实没有输赢之说——她就是不想让他发现她,发现她近在咫尺。
他在她身边徘徊,磨磨蹭蹭地沉思,似乎也在猜测她的位置,彼此很近的距离,博弈的心理战术。
黎可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轻到几乎消失在风里,贺循偏转方向,黯黯抬脚迈过,就在她以为他要和自己错肩而过的时候,他又轻轻地顿住脚步,扭过头,站在她面前。
那张浑然不觉的俊脸放大在眼前,装饰性的乌黑眼瞳清锐地在眼眶里转动。
“是这里吗?”
他低着头,薄唇轻吐,声音极轻,“黎可……你现在是不是就在我面前?”
黎可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的睫毛轻轻闪了闪,像一片落下的花瓣:“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再往前走一步,能不能亲到你?”
夕阳斜斜,霞光艳丽,两人像一副静物图,一笔一笔都是栩栩如生的白描,比如大片的茵茵绿草,比如他的衣着姿势和站立的动作,比如她被风拂起的碎发和捏在手中的裙角,比如他们的脸只相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比如他们彼此正在注视着对方。
如果贺循能看见,他就能知道——她的脸颊绯红,染着夕阳的薄薄绮色,水润晶亮的星眸闪着动人的光,那是一个女人怔忪愕然又柔软动情的光彩,因为他同样在艳丽晚霞中闪耀的眼睛和脸颊,和直接击中她心灵的低语。
如果现在能接吻就好了。
她还是想爱他。
如果能吻她就好了。
给他一个大概的范围,她以为他真的找不到她吗?
远处响起小欧和Lucky的奔跑和叫喊声,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小男孩清脆的声响:“妈妈——贺叔叔——”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黎可轻声问。
他说:“直觉、气息和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