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了然。原来是一招欲扬先抑,好让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神情冷淡,瞥了一眼南朝使臣的坐席。啧,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越过他,替她做主。
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偏又迟迟没得到朱聿的回应,刘鹰被酒意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壮着胆子往玉阶上看去,见帝妃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心底一凉,额头上很快聚了一堆冷汗。
刘鹰腿脚发软,正要起身请罪,却听朱聿开口:“看来方才的歌舞并没能叫刘卿满意。”
刘鹰满头大汗,不等他回话,又听朱聿笑着问随他赴宴的家眷何在。
看着抖抖索索站起身来的老母和妻子,刘鹰眼前发黑。陛下莫不是想让她们当众献舞,好为贵妃出气?
他定然是跑不掉的了,但若让老母和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乐府优伶一样跳舞供人取乐……按着她们心高气傲的性子,保不齐一家几口回家之后都得齐齐抹脖子上吊。
就在刘鹰冷汗狂流之际,朱聿懒懒地抬了抬手,指尖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今儿歌舞是单调了些,不如就让刘卿彩衣娱亲,舞上一场。”
早已熟悉君王性情的几位重臣面无表情,几位御史正想谏言,转念一想刘鹰从前做的那些事,又稳住了。
刘鹰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朱聿不疾不徐地捏了捏庄宓软滑细腻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孤竟不知刘卿竟不幸患了耳疾。随山,去替刘卿瞧瞧。”
一道颀长身影从朱聿背后的阴影处走出,庄宓余光扫过众人的反应,有些莫名,朱聿看出她的疑惑,十分好心地替她解释:“随山十分擅长药到病除。你瞧。”
话音刚落,刘鹰捂着血淋淋的耳朵惨叫出声,那声凄厉的喊痛声只响了一息就猝然停止。刘鹰想起陛下最讨厌有人吵闹,不敢再出声,看着地上那只被齐齐削断的耳朵,眼睛一翻就想晕过去。
随山一声不吭地塞了颗药丸到刘鹰嘴里,掐着他的下颌迫人咽下,刘鹰方才还煞白的脸色几乎立刻就红润起来。
他一步一步挪到还未撤走的舞筵上,断耳伤口处仍在滴血,沁进了他脚下踩的绣着连弧蔓草狮子纹的舞筵上,有淡淡腥气溢出。
不远坐席上的朝臣们神色自若,女眷们低垂着眼,不敢多看。
看着缺了一边耳朵的刘鹰僵硬地起舞,朱聿嘴角露出一个笑,带着一股冷冽淡香的气息簌簌擦过庄宓耳畔:“贵妃觉得此舞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当他开口的一刹,整间宫殿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庄宓注意到刘鹰的家眷向她投来目光,里面包含着诸多期冀、哀求、畏惧与……厌恶的情绪。
再看踩在锦毯上扭曲舞动的男人,庄宓蹙着眉,脸朝着朱聿的方向靠了靠,轻声道:“妾听宫人们说教坊优伶新排了一出歌舞,陛下可愿与妾共赏?”
众人屏息以待。
刘鹰仍在胡乱起舞。
见朱聿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福佑立刻拍了拍手掌,乐工优伶们随即鱼贯而入,几个内侍悄无声息地上前,将刘鹰拖了下去。
那块浸了血的舞筵很快也被人撤下。
殿内重又热闹起来。
朱聿懒散地往后一靠,长臂搭在椅背上,像是将庄宓整个人都搂进怀中。
庄宓腰背挺直,浓密发髻间的花树步摇一动不动,目视前方,像是在十分专注地欣赏底下的歌舞。
朱聿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被他血洗过好几次的北国宗室如今剩的人并不多。被他盯上的老亲王似是探听到了什么风声,告病没来,其他敢出言直言天子举止不端的人如今坟头草不知换了多少茬。
宗室朝臣们都努力地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往御座那边飘。
朱聿更加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贵妃身上。感受到那阵冰冷又炽热的视线,庄宓浑身不适,不动声色地慢慢往旁边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腰上却忽地一重,庄宓闭了闭眼,又被拖回他身边。靠得比之前还要近。
“乱挪什么?孤冷。”语气古怪又刁钻。
庄宓不和他计较。
转而又担心他又想起要炸了郑潼光这件事,主动拉过他的手,细声道:“妾帮陛下暖一暖。”
笑靥如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