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宓不明所以,他的呼吸像是一阵阵飞旋的雪霰,砸在她耳后,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紧张,紧接着他说的话更如平地惊雷,砸得她头脑发晕。
“那个獐头鼠目之辈,是你从前在南朝的相好?”
庄宓险些被他这句话呛死。当她辨认出他话里刻薄的形容之人是郑潼光时,更是羞恼交加。
她挣脱他的手,捂住嘴咳嗽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那块儿杏仁饼咽下去,她被呛得喉咙发疼,正想喝口水缓一缓,朱聿又冷不丁开口:“被孤说中了,心虚?”难怪被呛到。
庄宓平复呼吸,柔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自然是没有的事。”
且不论庄宓自小因那句‘贵不可言’的批命,被管束得极严。郑潼光更是不敢,也不会与她有什么纠缠。
窗外时不时想起霜霰落下的噼啪声响,天际一片暮色暗沉,殿内宫灯高悬,亮如白昼,前来赴宴的女眷们皆是珠围翠绕,遍身罗琦,发髻上宝光璀璨,偶有星星点点的华光闯进朱聿余光,他面上冷凝之色更重。
一片御座两侧各摆着一座龙足兽连枝灯,焰火簇簇,高低错落的烛台犹如一棵由火焰长成的大树,发出的融融暖光将朱聿与庄宓眼中的彼此映得分外清晰。朱聿一言不发,脸上淡淡的笑意早已被不知何时刮来的妖风吹去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似探究又似嘲讽地看着她。
庄宓忍着羞耻,轻声道:“妾既奉命和亲,自然会对陛下一心一意。”
烛火摇曳,她仰头看他,双目盈盈,唇角含笑,诚挚动人。
朱聿不信。
发烫的手指重又捏住她的下颌,他垂下眼睫,审视着这张美得挑不出一丝缺憾的脸庞。
“是么?”
见庄宓点头,朱聿唇角缓缓扬起,是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那你去挖下他的眼睛,拿回来给孤。”
她的脸倏然变得雪白,朱聿仍然在笑,艳丽而恶毒。
像是剧毒的赤鸩花。
“贵妃为何迟疑?”
他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拨弄着她耳垂上的金珠,似笑非笑:“罢,待你瞧过孤为你准备的贺礼,说不定就能痛快应下了。”
庄宓僵硬着任由他将自己拉去了殿外。
用作举宴的丽正殿建在北宫地势最高的地方,庄宓被朱聿搂在怀中,视线顺着他漫不经心抬起的手望去:“看。”
一片深深蔚蓝的穹顶之下,倏地爆出一蓬蓬烟火,像是有仙人立在云端随手扬下金粉朱砂,往人间落下一地火树银花,雾卷星回,是足以震撼人心的美丽。
“漂亮吗?”
庄宓仰着头,整张脸沐浴在明明灭灭的焰火下,点了点头。
福佑谨记着老内官的叮嘱,连忙上前笑着表示,此乃陛下特地准备的焰火,是为特地贺她贵妃之喜。
庄宓唇瓣微翕,显然有些意外。
“别急,还有。”
朱聿捏着她的下巴往前看,不远处又升起蓬蓬烟火,伴随着阵阵爆竹啸声,轰然炸响,只是这次仿佛有些不同,那阵朱砂似的雾似乎过于浓了些。
没等庄宓仔细辨别出那阵异样出自哪里,身后突然传来一身短促但尖锐的叫声。
福佑立刻扭过头去,阴恻恻地看向那个被同僚拼命捂着嘴的文官。
庄宓怔住,耳畔落下朱聿含着几分笑的解释:“还记得昨日在城外袭击你的那伙人么?孤把他们捆在爆竹上一块儿炸了。”
庄宓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偏偏朱聿还在追问:“贵妃喜欢孤为你准备的惊喜吗?”
他们站在殿外的踏道上,寒风卷过,庄宓轻轻点了点头;“……喜欢。”
朱聿得了她的答案,微微一笑:“那不如把你那个旧相好也捆上,让人一并炸了,好叫孤与贵妃一同观赏。”